第三百四十八章 慢跑、联动与记忆
征服了综合障碍场,李振的康复进程指向了一个更具象征意义的里程碑——奔跑。不是走,不是快走,而是双脚同时离地、拥有短暂腾空期的、真正的“奔跑”。
康复训练场上划出了一条标准的百米跑道。第一次站上起跑线,李振的心情是复杂的。奔跑,对于特种兵出身的他而言,曾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是战术机动的基础,是力量与速度的宣泄。而今,却成了一个需要倾尽全力去重新学习、甚至可能无法再次掌握的奢侈技能。
康复师为他设定了最低的目标:以任何姿态,完成一次百米“慢跑”,不追求速度,只要求实现基本的跑动姿态和连贯性。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迈出第一步。左腿蹬伸发力的瞬间,那种熟悉的、力量传导不畅的滞涩感便清晰地传来。他的起跑笨拙而迟缓,更像是一个踉跄的加速走。当右腿试图摆动前伸,身体进入短暂的腾空期时,对左腿落地支撑能力的极度不信任,让他本能地缩短了步幅,加快了步频,使得整个跑动姿态变得碎小而僵硬。
才跑了不到二十米,左腿大腿后侧和臀部的肌肉就传来了剧烈的酸胀感,那是肌肉在以一种错误且低效的方式拼命工作。呼吸也开始紊乱,不是因为心肺功能的极限,而是源于精神高度紧张和肌肉错误发力带来的额外消耗。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膀,试图将意念专注于“推送”身体向前,而不是“害怕”摔倒。他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努力去感受那种久违的、身体在空间中滑行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此刻是如此微弱而短暂。
三十米,五十米……他的“跑”姿依旧难看,速度甚至比不上一些人的快走,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左腿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清晰的沉重声响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但他没有停下。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百米外的终点线,那条线在他眼中,仿佛与“星火”基地核心舱内那条无形的生命线重叠在了一起。
当他终于以一种近乎挣扎的姿态,踉跄着“跑”过终点线时,整个人几乎虚脱,双手撑住膝盖,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
康复师上前记录数据,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很好,李将军!第一次尝试就完成了百米!虽然姿态和效率需要大量改进,但您已经重新踏上了‘跑’道!”
李振抬起头,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他望向远处的天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是啊,踏上了跑道。无论多慢,无论多难看,他终究是……跑起来了!能跑,就能追!能追,就离带他回家,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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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核心舱控制室内,对陆远志意识活动的监测进入了一个更精细的阶段。陈博士团队开始尝试将神经星图的活跃模式,与他极其微弱的生理指标变化进行“联动”分析。
他们发现,当那张“神经星图”进行强烈的自主脉动,尤其是与“李振”、“坚守”等核心节点相关的能量流动加剧时,陆远志的某些基础生理指标,如颅内压、基础代谢率,会出现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同步波动!这种波动超出了仪器误差范围,呈现出明确的关联性。
“看这里!”助手指着时间对齐的数据曲线,“在昨天下午的强烈脉动期间,他的基础代谢率出现了千分之三的短暂提升!而今天清晨,当星图活跃度较低时,代谢率也相应回落!”
陈博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意味着,他的意识活动,已经开始能够微弱地影响甚至驱动他的生理状态!虽然效应还很微弱,但这证明,他的意识复苏不再是孤立的大脑活动,而是正在与身体重新建立‘联动’!”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它表明陆远志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植物状态”,他的意识正在尝试重新掌管这具沉寂的躯体。这种“心-身”联动的重新建立,是意识全面复苏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加强生命体征监测的精度!重点捕捉任何可能与意识活动相关的生理微变化!”陈博士下令,“我们要找到这种‘联动’的规律和强度,这可能是判断他意识复苏程度的重要客观指标!”
那无形的意识星图与冰冷的生理数据之间,正在架起一座越来越清晰的桥梁,预示着沉睡的巨人,可能即将撼动束缚他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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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城镇演练场的训练难度再次升级。士官长引入了新的要素——随机的、高强度的背景噪音(包括爆炸声、枪声、混乱的呼喊),模拟极端战场环境下的心理压力。同时,演练剧本中开始出现需要小队快速决断的“道德困境”,例如,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是优先解救已明确位置的少量人质,还是根据情报去阻止可能造成更大伤亡的爆炸物?
这些训练,不仅考验着“猎刃-17”小组的战术技巧和默契,更是在尖锐地拷问着他们的心理承受力和战场决策能力。
在一次演练中,小组根据情报前往阻止爆炸物。途中,他们经过一个房间,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人质”呼救声。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该无视,直奔首要目标。但在经过房门的瞬间,“猎刃-17”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迟疑间,一段被尘封的、血腥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入他的脑海——相似的场景,战友的惨叫,未能及时伸出的援手,以及随之而来的、吞噬一切的烈焰与悔恨……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脸色瞬间苍白,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褪色,只剩下那段不断循环的、令人窒息的画面。
“猎刃!前方clear(安全)!快速通过!”耳麦里传来老猫急促的提醒声,将他从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记忆漩涡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湿透了内里的衣衫。他死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让他彻底清醒。他用力甩了头,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幻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回应:
“收到!继续前进!”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当前的任务上,跟随队友的步伐,冲向最终目标。演练最终成功完成,爆炸物被“拆除”。
但在复盘时,士官长敏锐地指出了他那一刻不正常的停顿。
“猎刃,解释一下在c区通道口的停顿。”
“猎刃-17”沉默了片刻,没有选择隐瞒,如实报告了那段突然涌现的创伤记忆。
士官长听完,没有责备,只是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记忆不会消失,尤其是那些带着血和火的记忆。你要做的,不是忘记,而是学会带着它们前行,不让它们在你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夺走你的判断力。今天你做得对,被影响了,但最终克服了。下次,要更快!”
“猎刃-17”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重返战场的路,不仅要恢复身体,更要驯服那些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名为“记忆”的野兽。而每一次与它们的交锋,都是一次淬炼。
慢跑之中重燃本能,联动之间初现生机,记忆深处搏斗心魔。三位战士,在肉体、意识、心灵的三重战场上,以不屈的意志,披荆斩棘,一步步逼近着那个他们共同期盼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