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记忆断层
医疗中心的消毒水味刺得陆远志鼻腔发痛。徐峰的病房外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不是防备他逃跑，而是保护他不被灭口。透过观察窗，陆远志看到那个曾经如叔叔般亲切的男人正靠在床头，全身连着十几台监测设备。
他稳定了。周教授递过一份脑部扫描报告，纳米机器人修复了大部分损伤，但记忆可能有些混乱。
林小芳站在陆远志身侧，血色纹路在颈部微微发亮：不，他很清醒。太清醒了。
病房门滑开的瞬间，徐峰立刻转头。那双眼睛——陆远志记忆中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现在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
小志...徐峰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你长得真像你爸。
这个童年昵称让陆远志手指微颤。只有父亲和最亲近的战友才这么叫他。他强压情绪，单刀直入：双螺旋终极形态是什么？
徐峰的眼皮跳了一下：防御系统。全球规模的免疫网络。他艰难地坐起身，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林雪梅设计的，用来对抗第七波基因武器攻击...就是现在收割者正在准备的。
为什么需要我们？林小芳问。她的异色瞳在病房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左眼温暖如初，右眼冰冷如机器。
徐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停在他们的手上——陆远志的金色纹路与林小芳的血色纹路在相触时形成微妙的光晕。
因为钥匙有两把。徐峰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带银蓝色光点的血，你母亲和你父亲各自保管一半密码。只有红与金完全交织时，终极防御才会启动。
陆远志皱眉：我父亲是军人，不是科学家。
但他参与了第七区核心设计。徐峰从枕头下摸出一块老式怀表，按下隐藏按钮。全息投影展开，显示陆卫国与林雪梅在某个实验室讨论的画面。
「纳米机器人需要宿主间的绝对信任。」影像中的林雪梅说，「不仅是技术融合，更是情感共鸣。」
陆卫国点头：「我会找到合适的人选。」
影像结束。徐峰苦笑：他找的人选就是自己儿子和最信任的战友女儿。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什么变化？陆远志逼近病床。
灰烬的提前行动。徐峰的眼神突然变得恍惚，他们发现了第七区计划，提前释放了第一代基因武器...就是你七岁那年中的招。
陆远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段记忆始终模糊不清——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刺骨的寒冷，还有那个为他注射的模糊身影...
我需要看那段记忆。他突然说。
周教授立刻反对：太危险了！被纳米机器人封锁的记忆一定有原因！
不，他需要知道真相。林小芳出人意料地支持陆远志，如果我们要完成深度融合，必须消除所有心理障碍。
她的血色纹路现在延伸到脸颊，像某种古老的战纹。陆远志知道她是对的——最近几次神经同步时，总有一堵无形的墙阻挡着完全连接。而那堵墙后面，就是七岁那年的记忆。
神经连接室比陆远志想象的更简陋——两张并排的躺椅，几台监测设备，还有墙上的北斗七星图案。周教授将传感器贴在两人太阳穴，忧心忡忡地解释流程：
林小芳会进入你的记忆迷宫，找到被封锁的区域。过程可能很痛苦，因为那些记忆被纳米机器人刻意隔离是有原因的。
陆远志躺下，金色纹路因紧张而微微闪烁：有多痛？
像做开颅手术不打麻药。林小芳握住他的手，血色纹路立刻缠绕上来，但我会陪着你。
连接启动的瞬间，陆远志感到一根烧红的铁棍插入大脑。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眼前的景象扭曲、重组，变成一条长长的医院走廊。
「这是你七岁时的军区总院。」林小芳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却带着林雪梅的冷静语调，「跟我来。」
记忆中的场景鲜活得不合常理。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远处孩童的哭声尖锐刺耳。陆远志到幼小的自己躺在推床上，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乌紫。
「基因武器攻击。」林小芳解释，「针对特定基因序列。你是七百个目标中唯一活过七天的。」
记忆快进到一间隔离病房。成年的陆卫国站在床边，军装皱巴巴的，眼下是深重的黑眼圈。门开了，年轻的林雪梅匆匆走入，手里拿着金属箱。
「没有时间测试了。」记忆中的林雪梅说，「成功率不超过30%。」
「比等死强。」陆卫国声音嘶哑，「做吧。」
林雪梅打开金属箱，取出注射器。液体不是后来的银蓝色，而是淡淡的金色。针头刺入小陆远志手臂的瞬间，记忆突然扭曲，变成一片刺眼的雪白。
「记忆断层。」林小芳的声音变得紧张，「纳米机器人在这里设置了屏障。要突破吗？」
陆远志在精神层面点头。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像有人用冰锥撬开他的天灵盖。雪白中渐渐浮现新的画面——
病房外，陆卫国与一名将军争执。将军的领章上有七颗星徽，正是现在军委高层之一的赵铁山！
「七百个孩子必须立即处理！」赵将军怒吼，「这是命令！」
「他们都是军人后代！」陆卫国挡在病房门前，「我已经失去妻子，绝不会再失去儿子！」
记忆再次跳转。深夜的医院后门，陆卫国抱着小陆远志狂奔，身后是追兵。林雪梅开车接应，他们消失在暴风雪中...
场景突然切换到某个地下设施。小陆远志躺在一台古怪设备中央，金色液体在血管中流动。林雪梅和陆卫国站在控制台前，面色凝重。
「这不仅是救他。」林雪梅说，「我在纳米机器人里埋了后门程序。等他长大，会成为第七区的秘密继承人。」
陆卫国没有反对，只是疲惫地点头...
神经连接被强行中断。陆远志弹坐起来，大汗淋漓，鼻腔流血。林小芳同样状态糟糕，血色纹路暗淡无光，左眼布满血丝。
赵铁山...陆远志喘着粗气，灰烬的人！
周教授脸色煞白：军委二把手？这...这解释得通为什么总能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
林小芳虚弱地按住陆远志颤抖的手：还有更重要的...你体内的金色纳米机器人不是后来注入的...从七岁起就在那里...沉睡状态...
碎片逐渐拼合。父亲不是把他当实验品，而是在救他的同时，为未来埋下希望。林雪梅也是...她救了一个陌生孩子，并为此冒险使用未经验证的技术。
终极形态...陆远志突然明白，需要两套系统——林雪梅的血色攻击型和父亲的金色防御型。而我们...
正是完美的载体。林小芳完成他的思路，但还需要最后一步——完全同步。
周教授调出刚才的神经同步数据：目前你们的融合度是77%。要达到理论上的完全同步，需要...
共享所有记忆。林小芳直视陆远志，包括痛苦的、羞耻的、不愿回顾的每一秒。
陆远志猛地站起，打翻了监测设备：不行！你已经看到七岁那段了，还不够吗？他的金色纹路狂暴地闪烁，有些记忆...不该被任何人看到...
他冲出神经连接室，一路奔到训练场。沙袋再次承受他的怒火，直到双手皮开肉绽。父亲的选择，林雪梅的牺牲，自己被改写的命运...太多情绪需要发泄。
就知道你在这儿。
林小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远志转身，看到她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把训练手枪。
不比一场？她举起其中一把，像以前那样。
这不是和解的提议，而是挑战。陆远志接过枪，两人站在相邻靶位。没有纳米机器人辅助，没有预知能力，纯粹靠肌肉记忆射击。
十发子弹，两人的靶纸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完美的十环，而是带着人性波动的散布。
林小芳放下枪，没有纳米机器人，我们依然是军人，依然是...我们。
陆远志的手仍在颤抖：你不明白...如果我完全对你开放记忆，那些黑暗会...
感染我？林小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血色纹路如藤蔓缠绕，远志，分担痛苦才是伴侣的意义。你以为我没经历过黑暗？
她的神经连接突然主动开启。陆远志眼前闪过片段——年幼的林小芳在军校被孤立；西伯利亚任务中第一次杀人后的呕吐；发现自己是实验体时的崩溃...
明白了吗？林小芳喘息着，我不需要保护。我需要真实的你，全部的你。
陆远志的金色纹路与血色纹路在交握处交织，竟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共振。没有痛苦，没有排斥，只有温暖如阳光的能量流动。
就在这时，基地警报骤然响起。周教授的声音从广播传出：
陆远志，林小芳，立即到指挥中心！第七区发来通讯！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雪花般的信号逐渐稳定。银发老人的面容出现，背景是北极极光。
孩子们。他的声音带着静电杂音，但依然能听出与林雪梅相似的口音，时间不多了。收割者已经定位到第七前哨站。终极协议需要两位继承人同时激活。
屏幕一角分屏显示全球地图，七个红点正在闪烁——已知的主要基地。
更糟的是这个。周教授调出另一组数据，全球七处基因武器发射井进入启动状态。倒计时...七十七小时。
林小芳的血色纹路突然变得明亮：外公，终极形态到底是什么？
银发老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当红与金完全交织时，光会照亮黑暗。你们很快就会明白。
通讯中断前，老人留下最后一句警告：
小心赵铁山。他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陆远志与林小芳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达成共识。无论终极形态是什么，无论前路多危险，他们都将并肩面对——作为军人，作为伴侣，作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金色与血色纹路在相握的手上完美交融，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符号——像是北斗七星，又像是双螺旋结构，在指挥中心的灯光下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