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推开了门。
我没有动。断碑的棱角抵在背脊，冷得像铁。红莲刃还在手里，刀尖朝下，火焰熄了大半，只剩一点暗红在刃口跳动。刚才那一声“小纯”，还在耳朵里回荡，带着油香和急躁，像是张大胖真的站在我身后喊过。
可我知道不是。
冥九幽的话还在脑子里转——容器。鬼刹能回来，是因为有人承载他的意识。那夜傀呢？张大胖……是不是也成了别人的壳？
我甩了甩头，把这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地面突然震动。
一道血光从左侧炸起，泥土翻飞，碎石腾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不断，七道光柱分别从不同方向冲上天空，像七根钉子把这片废墟牢牢锁住。每一道光落下时，都站着一个人。
七个身影，全都穿着染血的长袍，手里握着残破的法器。他们的脸枯瘦，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饿了很久的野狗盯上了肉。
我没见过他们，但从气息就能猜到是谁。灵溪宗覆灭那天逃走的长老、血溪宗被我斩断传承的护法、玄溪宗战败后失踪的执事……还有几个，是更早之前被我打垮宗门的余孽首领。
他们没说话，只是同时抬脚，向前踏出一步。
脚落地的瞬间，地面上裂开无数细纹，全是血色符文，迅速蔓延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我站在中央，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费力。
七个人齐声低喝，声音重叠在一起，像锤子砸进脑袋。
阵法启动了。
眼前景象一变。
宋君婉出现在半空，悬在那里，白衣被血浸透。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只是看着我。她的嘴动了动，像是在说话，但我听不清。
下一秒，万箭齐发。
一支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穿透她的肩膀、胸口、腹部。她整个人被钉在虚空中，鲜血顺着箭杆流下，滴落在我面前的地面上，一滴，又一滴。
我握紧刀柄，指甲掐进掌心。
这是假的。我知道这是假的。她不在这里，她甚至不知道我进了永夜城。这只是阵法制造出来的幻象，用来乱我的心神。
可心跳还是快了。
左眼的印记猛地一烫，像是有火在里面烧。识海翻腾，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连她睫毛上的血珠都能看得见。耳边响起一声轻咳，接着是血从嘴里溢出的声音。
我咬破舌尖。
疼让我清醒了一瞬。铜铃在腰间震了一下，一丝暖流顺着经脉流上来，像是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不是来救人的。
我是来杀人的。
我双手握住红莲刃，刀身横在胸前。体内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神魔变的劲力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再冲上手臂。鳞片开始在右臂浮现，一片接一片，覆盖皮肤，延伸至肩头。
七个人同时抬头，盯着我。
阵法中的符文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宋君婉的幻象也在变化，她的眼睛闭上了，身体软下去，像是已经断气。可就在那一刻，她突然睁开眼，嘴唇一张，终于发出声音。
“陈默。”
两个字，直接钻进我心里。
我吼了出来：“我不是来救谁的！我是来终结这一切的！”
刀锋朝天，火焰轰然爆发。
完整的神魔变被强行催动，焚天魔焰顺着经脉冲进红莲刃。刀身剧烈震动，火光冲出三丈高，把整个阵法照得通明。七个人的脸色变了，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但他们没停。
七人同时掐诀，阵法中央的血纹猛然收缩，将我的位置锁定。宋君婉的幻象缓缓飘向我，伸手，像是要碰我的脸。
我没有躲。
反而迎着她走了上去。
红莲刃直刺而出，穿过她的胸口。
刀锋入虚，却没有落空的感觉。像是砍进了一层厚厚的膜，阻力极大。整座阵法跟着一震，地面裂开更深的缝隙，七道光柱同时摇晃。
“破！”我低吼。
神魔变的力量全数引爆，焚天魔焰顺着刀刃灌入阵眼。火焰逆流而上，沿着血纹反噬七人。
第一个惨叫的是左边那个秃顶老者。他手中的法器炸成碎片，鲜血从眼睛、鼻子、耳朵里喷出来，却被阵法吸走，化作黑雾缠上他的身体。他想逃，可双脚像是被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肉干瘪下去。
第二个是右侧穿灰袍的女人。她扔掉法器，双手抱头，嘶吼着倒在地上打滚。她的嘴张到极限，一团黑气从喉咙里冒出来，还没散开就被火焰卷进去，烧成灰烬。
其余五人也没好到哪去。阵法在反噬，抽取他们的生命力来维持运转。可现在，这股力量被我引了过来，成了烧他们的柴。
宋君婉的幻象还在那里，漂浮不动。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停下吧。别再往前了。你会毁掉一切。
可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我抽出红莲刃，转身，一刀劈向阵法核心。
火焰炸开，形成一根巨大的火柱，直冲天际。永夜城的黑云被撕开一道口子，光柱穿透穹顶，照亮了整片废墟。
就在火光最盛的刹那，一张脸浮现出来。
冥九幽。
不是影子，不是幻象。是他的真容。冷漠，俯视，像是在看一场早已安排好的祭礼。
七个人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你……你说我们是最后的祭品？”其中一人嘶吼，声音颤抖，“你说只要杀了陈默，就能重建宗门，就能获得永生……这都是骗我们的？！”
没人回答他。
他们的身体开始崩解，一块块皮肉脱落，露出下面的白骨。骨头又迅速化为粉末，被火柱吸走。七具尸体，几息之间，尽数消散。
只有那张脸还在。
冥九幽看着我，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火柱未熄，我站在中央，红莲刃插进地面支撑身体。右臂的鳞片开始褪去，火焰也弱了下来。呼吸很乱，胸口起伏剧烈，额头全是汗。
但我没倒。
我抬头，盯着火光中的那张脸。
“你以为……”我开口，声音沙哑，“烧得了影子，就烧不尽根源？”
我笑了。
“那你看看，现在是谁的根源，被烧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