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站在十步外,手指指向断魂谷方向。
我握紧了手中的断刀碎片,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风从背后吹来,衣角扫过手臂,带来一阵凉意。我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动。
我又走了一步。这次脚步重了些,踩在碎石上发出声响。他的手还举着,枯瘦的指尖直指前方,像一截干裂的老树枝。
我绕开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走出三丈后回头,他已经不见了。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影子留下。刚才站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地上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我没再停。
断魂谷入口比想象中窄,两边山壁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撕开,裂缝深处黑乎乎的,望不到底。空气在这里变得沉闷,呼吸时能感觉到阻力,像是有东西压在胸口。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点微弱的光,藏在衣服下面,是血屠留下的金刚骨所化的星图。它现在亮了起来,不是刺眼的那种,而是一闪一闪,像心跳。
我伸手按住那处,跟着它的节奏迈步。
刚踏进谷口,脚下地面突然软了一下。我立刻蹲身,手掌撑地稳住平衡。石板表面浮起一层灰雾,迅速蔓延到四周。视野开始模糊,景物扭曲变形。前一秒还能看清的山路,下一秒就变成了悬崖边缘。
我知道这是幻觉。
可身体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星图的光在这时候变强了一瞬。我闭上眼,靠它指引方向。每走十步,周围的景象就会变一次。有时是雪地,有时是焦土,还有一次脚下全是骨头铺成的路,踩上去发出咔嚓声。
我始终握着那块断刀碎片。
它很安静,没有震动,也没有发热,但只要我松手,心口就会猛地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被抽出去。
第三次变换场景时,我看到了一座石碑。
它立在谷底中央,高过头顶两倍,表面布满裂痕。那些裂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一闪一灭,和星图的频率一样。
我走近它。
越靠近,熔岩金骨就越沉。整条右臂像是灌了铅,抬起来都费劲。走到碑前三步,我停下。
没有声音。
连风都停了。
我把断刀碎片塞进怀里,抬起左手,碰上了石碑。
指尖刚触到表面,眼前一黑。
下一瞬,我站在一个大厅里。
张大胖被铁链吊在柱子上,身上缠满了符纸。他的嘴张着,好像在喊什么,但我听不见。几个穿黑袍的人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刀,正往他背上刻东西。他的眼睛翻白,脸上却带着笑,那不是他平时那种憨厚的笑,而是……空的。
画面一闪。
杜凌菲躺在一块冰台上,全身结霜。她的剑插在旁边地上,断了。眉心的莲花印记发着青光,越来越弱。外面传来喊杀声,有人在撞门。她动不了,只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再换。
宋君婉跪在地上,一只手插进自己胸口,拔出一条血丝。她满脸是汗,牙齿咬破了嘴唇。周围站着一圈人,全都低着头,没人上前扶她。她抬起头,看向我这边,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心口疼了一下。
我猛地咬舌尖,嘴里有了血腥味。
不对。
这些不是真的。
张大胖不会笑成那样。杜凌菲就算被困也不会把剑留在外面。宋君婉更不可能一个人跪在那里等死。
我转身,抽出红莲刃,一刀劈向最近的墙壁。
刀砍进去,墙没破。反而从裂口里渗出血来,顺着刀身往下流。
我不管。拔刀,再劈。
这一次对准自己的影子。
刀锋落下时,影子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愣住。
那一眼太熟了。是我娘临死前看我的样子。
手抖了一下。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影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符文——和永夜组织地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我收回刀,反手一刀刺进左手掌心。
痛感炸开,脑子一下子清醒。
眼前的厅堂崩塌,所有画面碎成光点,散在空中。我站在原地,喘着气,左手血流不止。
石碑还在面前。
裂痕更深了。
我举起红莲刃,对准中间那道最大的缝,用力劈下。
刀落。
一声脆响。
石碑从上到下裂开,轰然倒地。灰尘扬起,遮住视线。我后退几步,抹了把脸,盯着残骸。
光从裂缝里冒出来。
不是红的,也不是白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颜色。它慢慢凝聚,在空中形成一张脸。
那张脸在笑。
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眯成两条缝。没有鼻子,也没有眉毛,整个面孔像是被人随手画出来的。
“欢迎来到……”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像是说话,更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
我没等他说完,挥刀斩向那团光。
红莲刃撞上去,火光炸开。那张脸扭曲了一下,消失。可就在它不见的瞬间,我听见了一声轻笑。
笑声落在地上。
脚下的石板开始震动。我跳开,看到地面裂开几道细缝,幽蓝色的线条从底下透出来,迅速连接成网。那些线像是活的,在缓慢移动,组成某种图案。
我蹲下看了一眼。
星轨图。
和我胸口的星图完全一样。
只不过这个更大,覆盖了整片山谷。
我站起身,后背贴住岩壁。红莲刃横在胸前,刀尖对着地面裂开的方向。
星图还在闪。
但它不再是单纯的指引了。
它是钥匙。也是陷阱。
我摸了摸怀里的断刀碎片。它现在有点温,不像之前那么冷。
远处传来一声低鸣,像是大地在呼吸。
我盯着地上的蓝线,它们正往中心汇聚,朝着石碑原来的位置。
那里开始隆起。
泥土翻动,一块石头被顶上来,接着是另一块。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