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那片与秽龙对弈的混沌空间缓缓抽离
磅礴而晦暗的龙族力量如同温顺的溪流，最终彻底融入苏挽星的四肢百骸、灵魂本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秽龙那庞大的意志似乎消散了，化作了她力量的一部分
但一种奇异的直觉又告诉她，那古老的存在并未真正消失，只是以一种她尚未理解的方式，与她共存。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版的、瑰丽到近乎妖异的脸庞
江泽正弯着腰，凑得极近，那双海洋般深邃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苏挽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向后仰去。
“别动。”
江泽手更快，修长微凉的手指已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神威。
他的目光在她头顶和身后逡巡，眼中闪烁着饶有兴致的光芒。
“嗯～”
他发出一个满意的尾音，松开了手，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开，回到了璃渊身侧，语气带着一丝了然
“黑色却又透明的龙角，还有那凝而不散、虚实相间的龙尾…看来，你不仅通过了考验，还得到了那老家伙相当的认可呢。”
龙角？龙尾？
苏挽星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果然触碰到一对坚硬、微凉、带着奇异弧度的事物。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一条覆盖着暗沉鳞片、却又仿佛由光影构成的虚幻龙尾正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搅动着周围的海水。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鲛绡、面容秀美的侍女捧着一面巨大的、边缘镶嵌着珍珠贝壳的全身镜，悄无声息地游到了苏挽星面前。
镜中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
原本垂至腰际的黑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束起，显得利落而飒爽。
额前两侧，一对约莫半尺长、如同黑水晶般剔透却又萦绕着淡淡暗沉光晕的龙角悄然生长，为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妖异与威严。
身后，那条虚幻的龙尾自然摆动，充满了力量感。
最明显的变化是身高，她似乎一下子拔高了几分，身姿更加挺拔修长，原本合身的衣裙此刻显得有些局促。
这…真的是我吗？
苏挽星看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不再是纯粹的人族，而是…半龙？龙女？
“如何？”
江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他不知何时又试图靠近璃渊，几乎要贴上去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让你家的小姑娘得了天大的好处，就没有什么表示吗，劫灭狐尊？”
璃渊面无表情，甚至微微侧身，避开了江泽的靠近
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苏挽星，确认她无恙且气息稳固强大后，直接无视了江泽，对苏挽星沉声道
“走，月域在加剧。”
苏挽星立刻收敛心神，用力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外界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泉月的气息仿佛无处不在。
江泽见璃渊完全不接茬，撇了撇嘴，无趣地甩了甩鱼尾
“真是块木头！好吧好吧，送佛送到西。”
他抬手一挥，一道稳定而深邃的水元力通道再次打开，通道尽头正是镜花宫外围那片混乱的战场。
璃渊毫不犹豫，拉起苏挽星的手就要踏入通道。
“喂，小狐狸！”江泽在后面喊道，语气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调调
“下次再来玩啊！我这海宫永远为你敞开～”
璃渊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
就在苏挽星一只脚即将迈入通道的刹那
江泽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腰间那柄依旧黯淡无光的忆魂剑上，像是想起了什么
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不含戏谑的提醒
“人类…哦不，现在或许该叫你‘龙女’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苏挽星耳中，
“你的剑，想要重新可以使用，就需要与里面的剑灵重新缔结契约了。”
苏挽星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他。
江泽的眼中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了然，缓缓说道
“要快一点呢。”
“不然，那里面的剑灵…恐怕真的要撑不住，灵性彻底消散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其有趣的事实
“不过，还真是有趣啊…”
“竟然真的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炼成剑灵，只为守住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在苏挽星心中炸响。
方青月…他…
不等她细想，璃渊已微微用力，将她拉入了水元力通道之中。
通道迅速闭合，将幽深的海底宫殿与江泽那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庞隔绝在外。
偌大的海底宫殿，随着璃渊与苏挽星的离去，再次恢复了沉寂与空旷。
流动的海水仿佛都变得迟缓，只有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无声照耀着华丽的珊瑚与贝雕。
江泽慵懒地甩动着他那条璀璨如星河的巨大鱼尾，在王座旁百无聊赖地转了个圈
瑰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低声嘟囔着
“真是无趣，走得那么急，连声谢谢都不说一声…好歹我也算是帮了大忙呢。”
他抱怨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座古老的贝壳祭坛。
身影一晃，他已瞬间出现在祭坛中央，那里还残留着苏挽星龙化后逸散的微弱龙气与转魄丝的神秘波动。
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反而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对着空无一物的祭坛深处开口，声音在幽深的海水中清晰地传递出去
“意识附着在这里不肯彻底散去，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与我对话？”
随着他的话音，祭坛上方的海水开始无声地扭曲、汇聚
一个庞大而模糊的暗红色虚影缓缓浮现，正是秽龙。
它那双竖瞳凝视着江泽，带着审视与一丝极淡的困惑。
“你让吾很眼熟。”秽龙的声音低在江泽的识海中回荡。
江泽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甚至带着几分狡黠，他轻轻摆动着鱼尾，带起细碎的水流
“谁知道呢~或许在哪个被遗忘的纪元，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他巧妙地回避了直接的回答。
秽龙没有追问，沉默了片刻，那暗红的瞳孔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悠远的光芒
它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所有的龙族，都死了吗？”
江泽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指尖的一颗浑圆珍珠，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内容却残酷无比
“是啊。”
“不是死了，就是被封印在各个角落，苟延残喘。”
“像你这样还能保留大部分意识，甚至能与人达成‘认可’的，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幸运？”
秽龙发出一声沉闷的呼气，周遭的海水都为之震颤
“苟活于此，谈何幸运。”它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一种深沉的悲凉。
“别这么说嘛。”
江泽笑道，将珍珠弹开，任其缓缓沉入黑暗的海底
“那个小姑娘，很不一般的呢。”
“她旁边的狐狸你也看到了，白龙的权柄就在那狐狸体内融合得相当完美。”
“那只狐狸…可是天道的宠儿，九尾天狐，真正的得天独厚。”
“天道的宠儿…”
秽龙重复了一遍，暗红的竖瞳微微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未说出口。
“是啊~”江泽拖长了语调，语气带着真实的惋惜
“真可惜，他不愿意继承我这海神的位置，又不知道我还要在这冰冷的海底坚守多少年~”
秽龙对江泽的抱怨不感兴趣，它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带着对当前格局的探究
“你们这些真神，还有多少在位？”
江泽漫不经心地数了数手指，又很快放弃，耸了耸肩
“不足五个吧？谁知道呢。”
“都是一群老不死的家伙，说不定早就偷偷跑去哪个角落沉睡，或者化身万千游戏人间去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同僚的“不敬业”的调侃。
秽龙巨大的虚影缓缓波动，不再言语，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最终，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散在祭坛上空，只留下那古老符文依旧散发着微光。
江泽看着秽龙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深海般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巨大的鱼尾一摆，身影也缓缓消失在幽暗的宫殿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