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把茶杯放回桌上,水还是烫的。他没再喝第二口。
手指在檀木珠上滑了三圈,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他知道今晚不能睡。林若晴走后,空气里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更重了。不是错觉,是节奏变了。敌人开始收网,那就说明他们慌了。
他看了眼时间,一点十七分。窗外没有风,楼下车棚里的电动车报警器也没响。红外监测仪的小红灯闪着规律的节奏,没人靠近过。他起身换衣服,深色夹克套上,拉链拉到下巴,帽檐压低。
从家属院后墙下去,脚踩排水管第三格时,铁锈落在鞋面上。他没停,继续往下走。七条巷子绕过去,每一步都踩在监控盲区。老城区的路灯年久失修,有几处是灭的。他在报刊亭后面站定,手插进兜里,等。
雨刚停,地面湿,但不积水。远处一辆环卫车驶过,声音渐远。这时候不该有人在外头晃。
脚步声没来,人影却来了。
一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从拐角走出来,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个旧录音笔。他没抬头,直接把东西塞进顾轩手里,转身就要走。
“这次的情报,”顾轩开口,“能让我看到主谋的脸吗?”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
“你已经看到了三次,只是不敢认。”
话落,人就进了暗道。顾轩没追,也没喊。他知道规矩——线人只负责送消息,不负责解释。
他立刻往地下车库走。入口的铁门虚掩着,是他半小时前留的。通风通道狭窄,头顶管道滴水,一滴一滴砸在水泥地上。他打开手电,光束很弱,刚好够看清屏幕。
把录音笔连上笔记本,导入文件。进度条走得很慢,加密等级比上次高。他等了六分钟,界面跳出来,是一段音频和三个附件。
点开音频。
第一个声音是刘庆,吴语口音,说话慢:“……基金评审会定在三天后,上午九点十五。材料我已经准备好,审计报告会显示顾轩名下账户有两笔异常拨款,时间是去年十二月和今年一月。金额加起来,刚好够立案。”
顾轩眼神沉下去。
这不是随便栽赃。他们挑的时间,正是他母亲住院那两个月。那时候他请了长假,行动记录少,容易做文章。
音频继续。
“秦霜那边已经联系省纪检组副组长陈国栋,会议结束当天下午就会启动初核程序。她会在会上公开提出回避申请,显得公正。”
顾轩冷笑。回避?她是要亲手把他钉在台上。
“阎罗五天后出席市政协闭门会议,会提交一份揭发材料,关于顾轩父亲八七年挪用灾款的事。档案编号hx-1987-d4,藏在市档案馆b区07架第三格,表面是旧城改造图纸,实际夹层里有原始账本复印件。”
听到这里,顾轩的手指停在触控板上。
那个编号他记得。前世他翻过那份档案,当时以为只是普通项目资料。现在想来,图纸背面确实有一行手写备注,字迹很熟,像是他父亲的笔迹。他当时没在意,后来档案就被调走了。
原来一直都在那儿。
音频最后说:“青鸟会在评审会直播时切断信号,持续四十七秒。这期间,伪造的转账截图会出现在大屏幕上。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证据。”
顾轩合上电脑。
青鸟是谁?系统内部的人,能动直播源,权限不小。但他不急着查。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线——三天后是刘庆动手,四天后是秦霜发难,五天后是阎罗补刀。
他们想把他一口气打废。
他把三个附件打开。第一份是基金评审会的参会名单,第二份是纪检组近期人员调动表,第三份是档案馆近一周的出入记录。
他盯着第三份文件看。
七月十一号晚上十点二十三分,有人刷临时访客卡进入b区,停留十二分钟。卡号尾数6387,系统登记姓名为“王强”,单位是市政工程监理办。
顾轩把这张脸记住了。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电话接通,声音沙哑。
“周临川,帮我查一个人。”他说,“市政工程监理办,王强,卡号尾数6387,昨晚十点进过档案馆b区。”
“什么时候要结婚?”
“现在就要。”
“行,我马上调监控。”
电话挂了。他靠在墙上,呼吸放轻。通风口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味。他知道周临川会快。那个人虽然独来独往,但做事从不含糊。
电脑还在运行,他把音频重新放了一遍,逐句记下关键信息。然后新建文档,标题写上“曙光前夜·壹”。下面列了四条:
一、刘庆三天后造伪证,目标是让他当场无法辩驳;
二、秦霜联动纪检,确保程序合法,舆论占优;
三、阎罗用父亲旧案压阵,彻底摧毁他的政治生命;
四、青鸟是内鬼,能在关键时刻切断直播,配合栽赃。
这不是简单的围剿,是精心设计的审判流程。每一步都卡在规则边缘,合法地杀人。
但他也看出破绽。
他们太想一击必杀,反而露了形。三股力量同时出手,说明他们怕拖。怕什么?怕他继续挖,怕更多人站出来,怕真相浮出水面。
所以他不能躲。
他得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局破了。
电脑提示音响起,周临川回信了。
一张照片发过来,是监控截图。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刷卡进门,侧脸清晰。五十岁左右,右眉有道疤。
“查到了。”周临川的声音从语音里传来,“王强是假名。这个人叫赵立新,三个月前被监理办辞退,有信访记录。去年举报过阳光账本数据异常,材料递到审计局,石沉大海。”
顾轩盯着那张脸。
又是阳光账本。
这条线早就有人碰过,而且被处理了。赵立新敢举报,说明他手里有东西。现在又偷偷进档案馆,要么是想拿回证据,要么是被人利用。
不管是哪种,他都是突破口。
他把照片存进加密文件夹,顺手给周临川回了一句:“盯住他家附近,别让他出事。”
“明白。他已经失踪二十四小时。”
顾轩眉头一皱。
“不是去档案馆那天就不见了?”
“对。家属昨天报案,说他晚上出门买烟就没回来。”
顾轩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他们动手了。赵立新看过那份档案,知道里面有问题。他一进馆,对方就知道事情暴露了风险,所以连夜清除。
这就是为什么线人今晚突然出现。
不是巧合。是有人看到赵立新失踪,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重新打开录音笔,把最后一句话又听了一遍。
“你已经看到了三次,只是不敢认。”
三次?
他脑子里闪过几张脸。
第一次是秦振国在会议上否决他的风险报告,签字笔落下时嘴角微扬;
第二次是刘庆在终南山脚下喝茶,背着手看天,说“命该如此”;
第三次是阎罗在政协接待室递给他一杯茶,说“小顾啊,年轻人别太拼”。
哪一个?
或者,都不是?
他不知道答案。但现在他有了时间,有了地点,有了对手的计划。
他不需要马上知道主谋是谁。
他只需要让他们按计划走。
因为这一次,放饵的人,换成了他。
他合上电脑,拔出U盘放进内衣口袋。手电关掉,黑暗重新吞没通道。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出口走去。
走到一半,停下。
他从袖口取下檀木珠,在掌心滚了一圈,然后轻轻放回原位。
等他再迈步时,脚步比来时快了三分。
前方出口透进一丝灰白,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