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顾轩脸上,江枫那条消息还停在对话框里。
他盯着“张维舟明天上午九点主持听证会,参会名单有你”这行字看了五秒,手指敲了三下桌面。一下轻,两下重。
这是他定的暗号——三级警报。
他拔掉SIm卡,扔进碎纸机,又把手机塞进金属屏蔽盒。笔记本切换成离线模式,打开加密文档,输入四个字:“听证名单”。
下面画了三条横线。
是诱捕?
是试探?
还是清除?
他没急着打电话,先翻出刚才陈岚留下的硬盘,插进读取器。数据加载出来,是最近七十二小时跨境资金流向图。线条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他放大某个节点,一笔三千二百万的资金从开曼群岛绕道新加坡,最终流入一个叫“宏远基建”的账户。
这个账户的名字,他在三年前的旧案卷里见过。
当时周临川查过,法人代表是个空壳身份,背后操作人代号“影账”。
顾轩正要标记重点,门铃响了。
短促两声,停顿三秒,再两声。
和昨晚一样的节奏。
他走到猫眼前看了一眼,是陈岚。风衣没换,但领口歪了一点,像是路上走得急。
开门后,她没进来,站在门口递出一张纸条:“刚从监察科内部通道拿出来的。张维舟的虹膜信息,是从三年前外宾接待备份库里调取的原始数据重建的。”
顾轩接过纸条,指尖蹭到一点湿意。她手心出汗了。
“不是现场采集?”他问。
“不是。”陈岚摇头,“系统记录显示,录入时间是三天前,可那个人脸比对样本,拍摄日期是2019年10月8日。那天他接待的是马来西亚财政副部长。”
顾轩眼神一沉。
用旧影像合成生物信息,骗过省级权限认证系统。这不是技术漏洞,是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他还露过几次面?”
“三次。”她说,“第一次是上个月省厅项目评审会,第二次是审计局突击检查,第三次是前天Yh-0937资金拨付终审。每次都是关键节点,每次都在负责人交接当天出现。”
顾轩转身走进屋里,墙上挂着一张A3打印的权力结构图。他拿起红笔,在“张维舟”名字上方写下两个字:操盘手。
然后用红线把他连到三个已经调岗的人头上——去年病退的李国栋、被纪委带走的赵志明、还有三个月前转去政协养老的孙建国。
“这些人签的字还在生效。”他说,“他们的电子权限没注销,反而被人拿来继续审批项目。”
陈岚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不止如此。我查了省厅人事备案流程,所有调离人员的权限冻结申请,都需要本人确认或直属领导签字。但这几份文件,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已处理’状态,没有人工痕迹。”
顾轩冷笑一声。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有人能在后台直接操控身份认证系统,让死人继续办公,让不存在的人拥有实权。
这种级别的渗透,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
“刘庆倒了,秦建国快了。”他说,“但他们只是前台演员。真正坐在幕后按键盘的,一直没露脸。”
陈岚看着他:“你要去听证会吗?”
顾轩没答话,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把那张写着“Yh-0937终审备份”的假光盘推了进去。动作很慢,像是在做某种仪式。
他知道这场会不能不去。
去了,可能是陷阱;不去,等于认输。
而且名单上有他的名字,说明对方已经盯上他了。躲,只会让人觉得心虚。
他重新坐下,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周临川昨晚发来的安保反馈。
林若晴已经在去往南江市的路上,伪装成报社特派记者,行程对外公开。江枫今天请了病假,手机关机,家里窗帘拉得严实。周临川安排了两名便衣轮流接送他女儿上下学,车都换了牌照。
防线已经布好。
但他知道,这次对手不一样。
以前打的是贪官,靠的是证据和舆论。现在面对的是能篡改系统规则的人,他们不靠职位,不靠头衔,只靠一条看不见的权限链。
就像病毒寄生在程序里,悄无声息地控制一切。
“你有没有查过,这种操作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陈岚点头:“我翻了五年内的异常审批记录。最早一笔是在2020年初,一个环保补贴项目,拨款八千万,签字人是当时已调任党校的王培元。那笔钱最后进了私人信托基金。”
顾轩猛地抬头。
2020年,正是阎罗退休前半年。
他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新密码——女儿生日。打开夹层,取出檀木盒,打开底盖,真正的光盘还在。
他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存在。
然后合上盒子,锁回去。
“他们不怕我们查到这些?”他低声说。
“因为他们不在乎。”陈岚说,“他们知道你会查,也知道你能找到线索。但他们更清楚一件事——只要你敢动,系统就会记录你的动作路径。你在查他们,他们也在反向追踪你。”
顾轩坐回椅子,拇指摩挲着腕上的檀木珠。
他知道她说得对。
每一次调阅档案,每一次访问内网,都会留下数字足迹。而对方如果真的掌控了底层权限,就能顺着这些足迹,一点点摸清他的盟友、他的藏身处、他的计划节奏。
这不是对抗,是猎杀。
但他不能停。
停下来,就意味着那些死去的人白死了,意味着女儿以后也要活在别人的规则之下。
他打开笔记本,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上三个字:代签网。
下面列出几点:
操作手法一致,笔迹仿写风格高度相似;
时间集中在权限交接期,专挑监管真空窗口;
资金流向多经离岸公司中转,最终汇入特定基金会;
所有关键节点均由“顾问”或“协查员”临时介入终审。
写完,他抬头看向陈岚:“你们监察科还能调什么数据?”
“最多再撑四十八小时。”她说,“我已经用了三次临时调阅权限,再申请会引起自动预警。而且……最近系统升级了日志追踪模块,任何非常规查询都会触发后台分析。”
顾轩点头。
敌人不仅在动,还在提速。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街道已经开始热闹,早餐摊冒着热气,送奶工推着车走过楼下。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他知道,这张平静的网下,正有无数根线在悄悄收紧。
“你回去小心。”他说,“别用单位电脑查这些东西,手机也换成备用机。”
陈岚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手刚碰到门把手,她停下:“对了,今天早上审计局来了个新人,叫程小年,说是上面派来的协查员。”
顾轩眼神一紧。
程小舟的弟弟?
巧合?还是故意放的饵?
“我知道了。”他说。
陈岚走了之后,他立刻拨通周临川的电话。
“听着,所有人维持三级防护。林若晴那边继续保持公开行程,让她多发几条采访动态。江枫那边别出门,等风头过去。还有——”
他顿了一下。
“给我深挖程小年的背景。他住过哪儿,工作过哪些单位,用过什么手机号,全都查一遍。特别是他和他哥哥,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挂了电话,他坐在灯下,翻开那张十五年前的老照片。
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合影。
画面模糊,后排站着几个穿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侧脸轮廓,和现在的张维舟几乎一样。
他手指停在那人脸上。
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枫的新消息:
“听证会材料刚刚下发,你的席位编号是c-07,靠近主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