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寝殿内弥漫着一股旖旎过后情动气息。
公子慎醒来时,手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探,触及的却是一片微凉的锦缎。他倏然睁眼,侧头看去,枕畔已然空荡,只余一抹若有若无的莲香,证明着缠绵并非梦境。
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撑起身,锦被自结实的胸膛滑落,露出几道暧昧的抓痕。目光在寝殿内巡弋,最终定格在梳妆台前。
那里,夷光已然起身。她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如云青丝披散在身后,正背对着他,执着玉梳,细致地梳理着长发。
烛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衬的人越发单薄静谧,与在他怀中辗转承欢的模样判若两人。
公子慎心头一软,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窝里,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慵懒沙哑。
“莲莲,心口还疼吗?”
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夷光敏感的耳后和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夷光梳发的手微微一顿,从铜镜中能看到他埋首在她颈间的依赖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她放下玉梳,抬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力道不重,更像是一种娇嗔,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羞恼。
“你,你还问。”
这欲语还休的娇嗔,瞬间将公子慎拉回了那意乱情迷的回忆里。想起她那双清澈如何蒙上情欲水光,如何在他耳边用带着哭腔的嗓音破碎地唤着他的名字。
公子慎环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更加低沉缱绻。
“怎能不问?我舍不得你疼。”
他话语里的深情与留恋如此真切,让夷光不知道怎么对待。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快松手,天要黑了。”
公子慎却抱得更紧,像只大型犬类般蹭了蹭她的颈侧,闷声道。
“再抱一会儿。”
夷光无奈,又有些心软,只得由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推他。
“你快捡了衣物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这一世的清白名声,可就真的没有了。”
公子慎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背部传来。
“夫人这样担心我。我定当。”
他本想再说些撩拨的情话。
“快走吧。”
夷光却急切地打断了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拿上你的衣服,快走!不要在这里油嘴滑舌的。”她顿了顿,似有些不解地嘟囔道。
“都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之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之前的公子慎,温润守礼,何曾像在这般,黏人又带着几分无赖的痞气。
公子慎看着她这鲜活模样,心中爱极,却也知道不能再逗弄下去。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依言转身,去拾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当他弯腰捡起外袍时,目光瞥见角落里的那个小巧的玉盒,正是昨日装有“情丝缠”蛊虫的那个。想来是昨夜情急,同衣服一起掉落在地。他将其拾起,下意识地打开一条缝隙,想确认一下这对诡异的虫子是否安好。
然而,玉盒开启的瞬间,他瞳孔猛地一缩。
他清楚地看到,玉盒内那原本一躁动一安静的两只黑色蛊虫,此刻竟成了一滩模糊的肉泥。
公子慎心中巨震,瞬间盖上了盒子,他第一时间想到是绝不能让夷光看到这恶心的景象,她连活的虫子都觉得丑陋可怖,若是看到这死状凄惨的虫尸,定会受惊不适。
他迅速将玉盒塞入怀中,动作快得近乎慌乱。
“你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捡了什么东西?”
夷光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僵硬的动作和神色有异,一边系着纱袍的带子,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什么。”
公子慎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他拿着自己的腰带走到夷光面前,语气自然地将话题引开。
“许是昨夜太过,这腰带系得总是不如意,夫人帮我系一次,可好?”
他将腰带递到夷光面前,眼神带着期待。
夷光看着他递过来的腰带,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条腰带。
公子慎配合地微微张开手臂。夷光的手臂环过他精壮的腰身,仔细地将腰带绕过,手指灵活地打着结。两人距离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发顶的、深沉的目光。
系好腰带,夷光后退一步,垂眸道:“好了。”
公子慎低头看了看腰间整齐的结。
“我走了。”他低声道,走到窗边,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
“你若想见我,就跟你宫里那个最矮的、左眉有颗小痣的内侍说一声‘想赏花’,我便来寻你。”
这是他早已安排好的联络方式。
夷光心中记下,面上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公子慎看了她最后一眼,身影一闪,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
确认他真的离开,殿内再无旁人,夷光一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她扶着梳妆台缓了片刻,才走到窗边,仔细关好窗户。
然后,她快步走回梳妆台前,打开一个装着胭脂的木盒。胭脂膏体被挖空了一部分,里面赫然躺着两只蛊虫。
在确认公子慎睡去后,夷光便强撑着寻到了那个掉落在地的玉盒。用早已准备好的死虫替换了玉盒中活的“情丝缠”。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真的蛊虫藏入胭脂盒,重新躺回他身边。
此刻,看着胭脂盒中这对诡异虫子,夷光的心情复杂难言。她拿起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只相对安静的母蛊,虫子微微动了动。还活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来人。”
她扬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睡得太久的昏沉感。
“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们很快准备好香汤浴桶。夷光褪去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仿佛想借此洗去属于他的气息和触感。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身体,她靠在桶沿,闭上眼,竟在氤氲的水汽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郑女心中记挂着夷光,便径直来了漪兰殿。
听侍女说夷光正在沐浴,她也没多想,毕竟姐妹二人自幼在苎萝村时,偶尔也会在僻静处共浴。
她挥手让侍女退下,自己轻轻推开浴间的门。只见夷光歪着头靠在浴桶边缘,竟是睡着了。
热水蒸得她脸颊绯红,长睫湿漉漉地垂着,在水汽中显得格外脆弱恬静。只是那眉宇间,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轻愁。
郑女心中一软,又有些心疼。她走上前,伸手轻轻托住夷光快要滑入水中的脑袋,柔声道。
“莲莲,醒醒,这样睡要着凉的。”
夷光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待看清是郑女,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倦意的安心笑容。
“姐姐。”
郑女拿起一旁的布巾,浸湿了热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光滑的后背,一如小时候互相照料那般。
“事情可还顺利?”
她压低声音问道。
夷光靠在桶沿,享受着姐姐的温柔,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慵懒。
“东西拿到了。”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但郑女立刻心领神会。
“那就好。”郑女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却凝重了些,“只是如此一来,你与那公子慎。”
夷光闭上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水雾在她面前散开。
“走一步,看一步吧。姐姐,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郑女不再多言,只是更加温柔地为她擦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