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的周三清晨，深圳的天刚亮透，建军的手机就被急促的铃声吵醒。屏幕上跳动着“福田社区商户-王姐”的名字——王姐是最早一批安装物联网终端的商户，开了家社区超市，平时很少早上联系他，除非出了急事。
“李工！出事了！”电话那头，王姐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键盘敲击的杂音，“刚才我看终端后台，居然能看到隔壁水果店的营业时间和昨天的销售额！我的进货价、会员信息也在上面飘着，这要是被竞争对手看到，我这店就没法开了！”
建军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清醒了。他坐起身，抓起枕边的笔记本：“王姐，你先别慌，把能看到的界面截图发给我，我马上排查问题。”
挂了电话，他刚打开电脑，又有两个电话打进来——分别是南山和罗湖的社区商户，反馈的问题一模一样：终端后台能跨商户查看信息，原本加密的核心数据全暴露了。他快速接收三家商户的截图，放大后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片段，冷汗慢慢浸湿了后背的睡衣——截图里的“数据加密模块”代码，少了关键的一行“商户Id权限校验”，正是上周团队更新维护软件时，实习生小王误删的，当时他还特意标注“需补回，否则会导致权限穿透”，却因为张昊催着要“创新业务的技术支持文档”，把这事给忘了。
“必须立刻修复。”建军抓起外套，没顾上吃秀兰做好的早餐，就往公司赶。路上，他给实习生小王发消息：“把上周的维护软件源代码发我，再准备好加密模块的备份程序，我到公司就部署。”
八点半，建军提前半小时到了研发部。小王已经在工位上等着，手里攥着U盘，脸色发白：“李总，是不是我上周删代码的事……”
“先不说这个，赶紧修复。”建军接过U盘，插在借的旧电脑上，刚要运行部署程序，却发现权限不够——自从林记民入职后，技术部的服务器权限被收走了，所有代码部署都要经过张昊或陈总的审批，再由林记民授权。
他盯着屏幕上的“权限不足”提示，深吸一口气，拿着修复方案去找张昊。创新业务部的办公室里，张昊正对着电脑写“直播功能的需求文档”，键盘敲得飞快，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张经理，耽误你两分钟。”建军把修复方案放在他桌上，指着“数据加密bug”的说明，“三家商户反馈终端能跨店查看信息，是上周维护软件误删了加密代码，需要立刻部署修复程序，否则会泄露商户核心数据，违反合同里的保密条款。你批下权限，我半小时就能搞定。”
张昊头也没抬，手指还在键盘上没停：“这事找陈总批，我这边忙着呢，直播功能下周要上线，需求文档今天就得给林工，没空管旧项目的bug。”
“这是紧急情况！”建军提高声音，“商户已经在投诉了，再拖下去会解约，到时候要赔违约金！”
“违约金有业务部扛着，跟我没关系。”张昊终于停下键盘，抬头时眼里满是不耐烦，“李工，我再说一遍，现在公司的重点是创新业务，物联网的事你自己找陈总协调，别来烦我。”
建军攥紧手里的修复方案，纸边被捏得发皱。他知道跟张昊争没用，只能转身去找陈总。陈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跟投资方打电话的声音：“您放心，直播功能肯定能按时上线，用户增长绝对有保障……”
他在门口等了半小时，直到陈总挂了电话，才推门进去。“陈总，物联网终端出现数据加密bug，三家商户已经反馈信息泄露，需要立刻部署修复程序，麻烦您批下服务器权限。”
陈总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办公椅上：“加密bug影响大吗？要是只是少数商户，等周末再说，现在创新业务的同事都在赶直播进度，林工也在调试直播间的服务器，没人手配合你。”
“影响很大！”建军急得往前走了一步，“商户的进货价、销售额、会员信息全暴露了，合同里写了‘信息泄露需赔偿十倍年费’，三家商户的年费加起来有20万，真要赔就是200万！”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陈总摆了摆手，拿起手机给张昊打电话，开的免提，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张昊，物联网终端有个加密bug，你抽空安排人配合李工修复一下，别让商户投诉到张总那里。”
挂了电话，陈总对建军说：“我已经跟张昊说了，你回去等消息，他会安排的。”
建军还想再说“必须立刻修复”，陈总却已经拿起了另一个电话，对着听筒说：“林工，直播的服务器带宽再扩容一倍，确保上线时不卡顿……”
他只能拿着修复方案离开，回到研发部时，小王还在等着。“李总，批下来了吗？”
“张昊会安排。”建军把方案放在桌上，心里却没底——他太了解张昊了，不把物联网的事放在眼里，大概率会拖着。
果然，从上午等到下午，张昊没派任何人来。期间，建军又接到王姐的电话，语气里的愤怒已经压不住了：“李工，你们到底修不修？我刚才看到隔壁水果店老板在抄我的会员电话，再不修，我就找张总投诉，还要解约！”
他只能一遍遍地给张昊发消息、打电话，却要么不回，要么被直接挂断。直到下午五点，陈总才在微信上给他回了句：“让小王把修复程序发给林工，林工有空就部署，别总催。”
可林工正忙着调试直播服务器，直到下班，都没接收小王发的程序。
就这样，bug拖了三天。周五早上，王姐直接带着另外两家商户的老板，堵在了公司门口，找到张总办公室，把截图摔在桌上：“你们这终端就是骗人的！泄露我们的生意数据，要么赔偿损失，要么立刻解约！”
张总慌了，赶紧把陈总、张昊和建军叫到办公室。陈总看着截图，脸色铁青，当着商户的面，对着张昊发了火：“为什么不及时修复？现在把商户逼到门口，你负责？”
张昊立刻把责任推出去：“我上周跟李工说找林工部署，可能是李工没对接好……”
“我每天都在催！”建军刚想反驳，张总却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先把bug修复了，稳住商户。”
最终，陈总亲自给林工打电话，要求“暂停直播服务器调试，优先修复终端bug”。林工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花了一个小时才完成部署，商户们看着后台的加密功能恢复了，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商户走后，张总把建军单独留下。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李工，这次的事，你有责任。”张总坐在主位上，手指敲着桌面，“有bug要及时上报，主动协调资源，别拖到商户上门投诉，影响公司声誉。”
建军手里攥着修复方案，指尖发白：“张总，我周三就找过张经理和陈总，他们都说忙，让我等……”
“行了，别说了。”张总摆摆手，语气里带着疲惫，“现在公司在转型，创新业务压力大，大家都不容易。你以后多主动点，跟张经理、陈总多沟通，别总盯着自己的小项目，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建军看着张总躲闪的眼神，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想说“我主动沟通了，是他们不重视”，想说“要是早点修复，根本不会有商户上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在张总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维护旧项目的边缘人”，他的解释，没人会信。
走出张总的办公室，研发部已经没人了。夕阳透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空荡荡的工位上。他看着墙上李梦画的水彩画，画里的终端屏幕亮着暖黄色的光，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拿起桌上的终端样品，冰凉的金属机身硌着掌心。这个他倾注了三年心血的产品，现在出了紧急bug，他却连自主修复的权限都没有，还要替别人背锅。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边缘化”不是没权力做事那么简单，而是连基本的“对错”都没人在乎，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手机响了，是秀兰打来的：“下班了吗？我炖了排骨，等你回来吃饭。”
“马上回。”建军的声音有点沙哑，挂了电话，他把终端样品放进包里，慢慢走出办公楼。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他抬头看着公司的招牌——“乐居生活”四个大字亮着灯，却照不亮他心里的失落。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绑住手脚的战士，明明看到了敌人，却连举起武器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