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阳光斜斜照进龙辉花园的阳台，秀兰正踮脚往晾衣绳上挂婴儿袜。浅粉色的小袜子在风中轻轻晃，像两只振翅的蝴蝶，衬得她圆滚滚的肚子愈发明显。建军从身后扶住她的腰，掌心贴在棉布裙上，能清晰地摸到胎动的起伏。
“小心点。” 他把折叠床从另一个房间推出来，床板展开时发出 “咔哒” 声，“以后累了就躺这儿，我铺了新褥子。” 房间的书架上，他的深大本科毕业证和秀兰的会计专科毕业证并排挨着，像两个并肩站了多年的伙伴。
秀兰摸着证书上的烫金校名笑：“当年在夜校啃书的时候，哪想过能把证摆进自己家。” 她的手指在 “电子工程” 和 “会计” 字样间划着，“你搞你的芯片，我算我的账，倒也般配。” 肚子突然猛地动了一下，惊得她捂住肚子直笑，“这孩子，还挺赞成。”
公司年会建军原本不想去，说 “不如在家陪你”，王强却在电话里吼：“必须来！有大惊喜！” 他拗不过，只好提前买了条新领带，藏在衣柜最深处，想给秀兰个惊喜。
年会在科技园的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张启明作为部门主管先上台发言，手里的演讲稿念得磕磕绊绊，提到 “芯片兼容方案” 时，突然顿了顿：“这个方案…… 主要由李建军工程师负责，技术细节很扎实。” 台下的掌声里，建军看见他耳根红了。
“年度技术先锋 —— 李建军！” 主持人念出名字时，建军还在低头看秀兰发来的传呼：“孩子刚动了三下，像在鼓掌。” 他快步走上台，接过电子相框奖品时，灯光突然暗下来，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设计的芯片测试视频，从最初的短路失败到最终的稳定运行，时间轴拉得很长。
“李工刚来的时候，” 王强举着酒杯走上台，“在流水线焊坏过三块电路板，哭着说要辞职。现在呢？他设计的芯片，让我们的彩电故障率降了七成。” 他把话筒递给建军，“说两句，给年轻人打打气。”
建军的目光扫过台下，突然看见角落里的小林 —— 他上个月跳槽去了家新科技公司，今天特意回来参加年会。“我没啥说的，” 建军的声音有点抖，“就想谢谢当年在流水线教我焊板的老师傅，谢谢夜校的老师，谢谢…… 我媳妇。” 台下的笑声里，他握紧了手里的电子相框，像握着块滚烫的烙铁。
散会时，小林抱着个纸箱追出来，里面是他整理的技术笔记。“李哥的技术思路，我到现在还在学。” 他把笔记本塞进建军怀里，“新公司的老板说，要是能请到你当顾问，给两倍工资。” 建军笑着捶他：“好好干，以后说不定我还得请教你。”
回到家时，秀兰已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建军把电子相框摆在床头，里面循环播放着公司活动的照片，他领奖时背景里的 “技术先锋” 奖牌闪着光。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被相框的光惊醒了，轻轻踢了秀兰一下，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 “奖金够买婴儿车了”。
房东来说涨房租那天，秀兰正在给孩子织毛衣。浅灰色的线团滚在沙发上，针脚比上次整齐了不少。“下个月起，房租涨到 1800。” 房东的计算器打得噼啪响，“周边小区都这价，你们要是觉得贵……”
“不贵。” 秀兰打断他，手指却悄悄攥紧了毛线针，“我们会续租，等建军回来找你签合同。” 房东走后，她对着账本叹气 —— 原本打算用年终奖给孩子买套婴儿套装，现在看来得省省了。阳台的风铃被风吹得响，像在替她发愁。
建军晚上回来，看见秀兰对着房租通知单发呆，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信封：“猜猜里面是什么？” 红色的年终奖发放单从信封里滑出来，“比预期多了 5000。” 他把单子放在她手里，“够交半年房租了，还能剩下钱买婴儿套装。”
秀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指尖在 “5000” 那串数字上反复摩挲。“真好。” 她摸着肚子笑，“等孩子生下来，我得赶紧去挣钱，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忙。”
除夕那天，两人在门口贴春联。秀兰扶着门框，看着建军踮脚往门框上贴 “福” 字，红纸在风中猎猎作响。电视里传来张明敏的歌声《我的中国心》。
春晚时，董文华刚刚唱起《春天的故事》，“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烟花，金色的光瀑照亮了龙辉花园的每一扇窗。秀兰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孩子在里面欢快地动着，像在回应天空的热闹。建军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烟花的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你看那边。” 秀兰指着远处的科技园，无数盏灯在黑夜里亮着，像片永不熄灭的星群，“肯定还有人在加班。” 建军点点头，去年这个时候，他也在实验室调试芯片，秀兰提着保温桶来送饭，两人在空无一人的研发部吃了顿简单的年夜饭。
电视里的歌声唱到高潮，“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秀兰的笑声混着烟花的轰鸣，在客厅里荡开。“等孩子长大了，” 建军说，“我带他去科技园，告诉他这里的灯，比烟花还暖。”
钟声敲响十二点时，两人趴在阳台上看烟花。秀兰的头靠在建军肩上，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像是也在看这场盛大的表演。
回到客厅，建军把电子相框调到播放全家福的模式。照片上的秀兰穿着孕妇裙，他穿着年会的新西装，两人的手都放在那个圆滚滚的肚子上，笑得比烟花还灿烂。秀兰突然说：“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抱着孩子看春晚了。”
建军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像股暖流淌进心里。他知道，房租还会涨，工作还会忙，未来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但此刻，听着窗外的烟花声，感受着肚子里的生命，看着身边的人，就觉得所有的期待都有了方向。
春风从纱窗钻进来，吹起桌上的年终奖发放单，又轻轻落下。在这片被春风吹了又吹的土地上，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家庭，正带着对明天的憧憬，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也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更加明亮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