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她看着沙发上不怒自威的老人,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老爷子,”她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您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傅修沉好吗?”
傅老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
明嫣往前走了一步,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他:“您口口声声为了傅家,为了他们兄弟不起龃龉。可您有没有问过傅修沉,他想要什么?”
“他是我傅家的继承人!他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承担什么!”傅老爷子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承担?”明嫣扯了扯嘴角,“承担您所谓的家族稳定,就要牺牲掉他自己的感情?傅家的家业,难道比他的幸福还重要?”
“当然!”傅老爷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浑浊的眼珠里是几十年沉淀下来的冷酷,“傅家百年基业,比任何个人的儿女情长都重要!为了傅家,别说幸福,就是命,该豁出去的时候也得豁出去!”
“幸福那是小孩子才追求的东西。坐在他这个位置,要的是权力,是掌控,是让傅家屹立不倒!至于女人……”
他扯了扯嘴角,“只要他站在顶端,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明嫣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慈祥的老人此刻脸上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决绝,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期望也彻底熄灭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为自己曾经那点可笑的孺慕之情。
“我明白了。”她轻轻说。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感情是如此廉价,可以随时衡量,随时牺牲。
为了所谓的家族,就能理直气壮地碾碎别人的真心吗?
傅老爷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以为她终于屈服,语气缓和了些,“嫣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离开修沉,对大家都好。只要你点头,傅家不会亏待你。你父亲那边,最好的医疗资源我会继续提供。明氏,傅家也可以适当帮扶。”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另外,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哥哥,甚至你们明家往后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明嫣垂着眼,没说话。
钱。
资源。
多么实在的东西。
足以压垮很多看似坚固的感情。
她不想离开傅修沉。
一点都不想。
可明家呢?
爸爸还躺在医院,哥哥独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公司……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再次陷入绝境?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傅老爷子看着她低垂的脖颈,他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应,眼底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敬酒不吃,那就只能……
就在他眼神彻底冷下来的瞬间——
“砰!!”
公寓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客厅里的两人俱是一惊!
傅老爷子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脸色骤变。
明嫣也下意识地望过去,心脏莫名一紧。
下一秒,公寓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道挺拔冷戾的身影,挟着外面凛冽的寒风和骇人的煞气迈了进来!
是傅修沉!
他显然来得极急,甚至连大衣都没穿,只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
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小臂线条紧实,此刻却绷出了凌厉的弧度。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猩红,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客厅里原本凝滞的空气冻结!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先是极快地扫过明嫣,确认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那紧绷到极致的下颚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随即,那冰冷刺骨的视线,便死死钉在了傅老爷子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几乎要迸出冰碴。
“傅修沉!”傅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惊怒而拔高,“你这是什么意思?!造反吗?!”
傅修沉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至极,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造反?”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裹挟着冰碴,“我在我自己家里,教训几条不长眼,敢拦我路的狗,算哪门子的造反?”
他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的保镖,眼神里的戾气毫不收敛。
傅老爷子被他这态度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为了个女人,你连基本的礼数都不要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礼数?”傅修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底的猩红更重,“您带着人,趁我不在,闯进我的地方,威胁我的女人,这就是您所谓的礼数?”
他往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傅老爷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老爷子,”傅修沉盯着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我是不是太久没发脾气,让您忘了,我傅修沉的人,动不得?”
傅老爷子被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和狠戾慑住,心头竟掠过一丝寒意。
但他毕竟是掌权多年的上位者,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恼羞成怒地吼道:“放肆!我是你爷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傅家好!你看看你被她迷成什么样子了!兄弟阋墙的祸水,留不得!”
“为我好?”傅修沉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失望,“用断明家资金链的方式?用拿她父亲性命威胁的方式?爷爷,您这套‘为我好’,我承受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傅老爷子:
“至于兄弟阋墙?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从头到尾,心思不正、觊觎兄长女人的,是陆凛!该被管教、该被警告的,也是他!您不去管束他,反倒来逼迫我的女人?这是什么道理?!”
“还是说,”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危险,“在您心里,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不如一个外姓的孙子重要?所以可以随意牺牲我的感情,来迁就他?”
这话太过尖锐,直接戳破了那层遮羞布。
傅老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呼吸急促,指着傅修沉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胡说八道!陆凛他也是傅家的血脉!我这是为了傅家大局着想!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让你们兄弟反目!”
“大局?”傅修沉眼神彻底冷了下去,那里面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全然的冰冷和决绝,“您的大局,就是牺牲我?”
他猛地抬手,指向门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明嫣,我要定了!谁也别想动她,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赶走!”
他盯着傅老爷子,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您同意,她是傅家未来的女主人。”
“您不同意——”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妄的弧度,
“她依然会是傅家未来的女主人!”
“你……你……”傅老爷子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眼前发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他赖以掌控一切的权威,在傅修沉毫不妥协的强硬面前,彻底失去了作用。
他死死盯着傅修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孙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克制和收敛,只剩下全然不顾一切的锐利。
为了明嫣,他竟敢如此!
傅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举起手中的拐杖,指着傅修沉,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傅修沉!你是不是以为傅家没了你就不行了?!你是不是以为这继承人的位置,非你不可?!”
他喘着粗气,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带着鱼死网破的狠绝:
“我告诉你!如果你执意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执意要违逆我!那我就收回你傅氏集团总裁的位置!收回你傅家继承人的资格!我看你没了傅家,还拿什么嚣张!拿什么护着她!”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收回继承权!
这对于任何豪门子弟而言,都是最致命的一击。
福伯站在不远处,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劝阻:“老爷子……”
却被傅老爷子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修沉身上。
明嫣在他身后,心脏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委屈,可以为了明家考虑妥协,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傅修沉因为她,失去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那是他付出了无数心血才掌控的傅氏帝国!
然而,傅修沉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极轻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浓烈的讥诮和不屑。
“呵……”
“不给我?”他抬眸,迎上傅老爷子惊怒交加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千钧:
“那我就自己去拿。”
傅老爷子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
傅修沉往前一步,逼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碰撞。
他微微俯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黑色漩涡,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冰冷的戾气。
“我说,”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客厅里,“傅家的一切,您给,我要。您不给——”
他顿了顿,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我就自己动手,拿过来。”
“混账!!!”傅老爷子彻底被激怒,理智瞬间崩塌,扬起手中的拐杖就朝着傅修沉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傅家怎么养出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傅修沉不闪不避,只是在那沉重的紫檀木拐杖即将落在他肩头的瞬间,猛地抬手,一把牢牢攥住了杖身!
力道之大,让拐杖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傅老爷子被他手上传来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又惊又怒:“你……你敢还手?!”
傅修沉死死攥着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眼前因暴怒而面目扭曲的老人,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爸倒是一直听话,”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他不是混账,可他死得不明不白!”
傅老爷子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收缩,握着拐杖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你父亲他是……是意外!”
“意外?”傅修沉猛地甩开拐杖,傅老爷子踉跄着后退一步,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洞悉一切的目光逼得心胆俱裂。
傅修沉往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他盯着傅老爷子瞬间惨白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傅老爷子的心脏上!
“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轰——!”
傅老爷子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眼神涣散,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掩埋了多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在这一刻,被自己的亲孙子以这样一种方式,赤裸裸地撕开!
祖孙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对峙。
一个面色惨白,惊惶失措;
一个眼神冰冷,恨意凛然。
空气死寂。
只剩下傅老爷子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傅老爷子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死死瞪着傅修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丝极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
他猛地甩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冲向门口,再也没看傅修沉和明嫣一眼。
福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跟上,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客厅中央,身姿挺拔如利刃出鞘的傅修沉,眼底充满了浓浓的忧虑和不安。
公寓门被重重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客厅里,只剩下傅修沉和明嫣。
空气中还弥漫着那场激烈对峙留下的冰冷气息。
明嫣看着傅修沉依旧紧绷的侧脸,和他眼底那未散的骇人戾气,心脏一阵阵发紧。
她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傅修沉父亲的死……
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