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的鞋底刚踏上第二级台阶，墨玉扳指内部那声细微的裂响仍在耳畔回荡。他没有停步，也未回头，只是右手轻轻一动，掌心朝下压向地面。
一股温润的光自他体内涌出。
这光芒不刺眼，也不炽热，如同薄雾般贴着地面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原本扭曲的数据流开始塌陷、重组，那些被《伪善心经》侵蚀过的区域仿佛结了霜的玻璃，表面的黑膜簌簌剥落。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已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代码轨迹。这些轨迹不属于现实空间，而是签到系统中积攒多年的功德光在自动响应——百年的清净修行，千日的无妄之念，此刻尽数化作净化之力。
楚昭双掌抬起，向前推出。
功德光应声凝聚，化作一把巨大的光刷，自头顶挥扫而下。这一刷毫无杀意，却比任何剑招更为彻底。黑雾崩解，腐化的代码如冰雪遇阳，整片数据深渊的底层结构随之翻新。
三百具机械守卫静静卧于金属基座之上，通体覆盖着远古封印符文。它们外壳泛着暗银光泽，关节处有细微裂痕，显然已沉睡多年。随着污染褪去，符文逐一熄灭，露出其下完整的启动阵列。
萧沉月站在原地未动，眉心的朱砂剑痕却忽然微光一闪。她察觉到了什么，指尖轻颤，一缕剑气悄然离鞘，在空中划出几道极短的线段。
那是公式。
是她前世身为科研者时写下的核心唤醒协议的一部分。如今它不再依赖语言或指令，只需一个频率共鸣，便能激活原始权限。
她抬步上前，走到首位守卫面前。对方头部有一块菱形晶片，正是身份认证接口。她将剑尖轻点其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片落叶。
一段情感代码流入其中。
不是命令，也不是程序指令，而是一段记忆——画面里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巨大的时空穿梭器前，手中握着同一份图纸。楚昭笑着说了句什么，她低头检查参数，嘴角微扬。
那一刻没有战斗，没有权谋，只有纯粹的合作与信任。
守卫双眼骤然亮起蓝光。
它缓缓起身，单膝跪地，右拳抵胸，行的是早已失传的古老数据礼。其余两百九十九具守卫同步睁眼，机体发出低沉的启动音，整齐划一地列成方阵。
“见过数据女神大人。”
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
楚昭这才迈步上前，站到首位守卫身侧。他并未去看那些排列整齐的机械战士，只是伸手轻触鼻尖，嘴角微扬。
“这算不算加班唤醒？”
无人回应。
他也不需要回应。
这片区域曾被独孤绝以伪善道纹彻底封锁，连系统都无法读取。如今不仅污染清除，连守卫也被成功激活，意味着他们真正拿到了进入数据深渊核心地带的钥匙。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墨玉扳指恢复如初，表面温润，看不出半分裂痕。但他清楚，刚才那一击已耗去了签到空间里近三十年的功德积蓄。这类资源无法再生，每一次使用都是实实在在的消耗。
可他并不后悔。
有些事必须去做，哪怕代价高昂。
萧沉月收回长剑，缓缓插回背后剑鞘。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确认某种平衡是否成立。直到剑柄完全归位，她才微微点头。
危机暂解。
但她目光仍锁定前方。
那里有一条狭窄通道，由层层叠叠的数据墙围成，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拱门轮廓。门上无字，唯有一圈不断旋转的刻度环，宛如某种倒计时装置。
楚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你想进去？”
她未答话，只是向前迈了半步。
这个动作已然说明一切。
他笑了笑，转身面向守卫方阵。
“你们留在这里，保持警戒状态，等待下一步指令。”
守卫首领微微低头，眼中蓝光流转片刻后熄灭，重新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其余单位也随之收敛能量，机体表面的纹路逐渐变暗，仿佛再度陷入沉眠。
楚昭走向通道入口。
步伐平稳，毫不迟疑。萧沉月跟在他身后一步之距，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维系。她知道他会做什么，他也明白她不会退。
通道内的空气格外安静。
墙壁上的数据流呈淡金色，流动速度比外界缓慢许多。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圆形凹槽，嵌着一块小型晶片，似用于记录或监控。
楚昭伸手触碰其中一个。
晶片立刻亮起，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画面中是一位身穿白袍的研究员，正在调试一台庞大设备。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背景可辨：那是地球时代的实验室，墙上挂着某所大学的标志。
影像仅持续三秒便中断。
楚昭收回手，眉头微蹙。
这不是偶然残留的信息，而是被刻意埋藏的片段。能出现在此地，说明这座实验室与数据深渊存在某种关联。
他继续前行。
越接近拱门，晶片数量越多，投影内容也愈加密集。有会议记录，有实验日志，甚至还有几段关于“穿越者适应性测试”的讨论。
其中一条写道：“编号cZ-001表现出异常稳定的神魂共振频率，建议延长观察期。”
楚昭停下脚步。
他知道那个编号指的是谁。
萧沉月也看到了这段影像。她站在他身后，目光停留在已消失的屏幕上，许久未曾移开。
“你早就知道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猜到一点。”他说，“但没想到他们也在记录。”
“谁？”
“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体系。”他抬头望向拱门，“他们在观察所有穿越者，评估，筛选，决定谁能留下，谁该被淘汰。”
萧沉月沉默数秒，随后问：“那你是什么结果？”
楚昭轻笑一声。
“还没出报告。”
话音落下，他抬脚跨过最后一级台阶，立于拱门前。刻度环绕着他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鸣。门中央有一处手掌形状的识别区，材质似某种生物金属。
他伸出手。
就在即将触碰到识别区的瞬间，整个通道猛然震动。
墙体上的晶片集体闪烁，所有投影同时中断。一股陌生的数据流从拱门下方涌出，迅速向上攀爬，仿佛要封锁入口。
楚昭立刻缩手。
他转身望向来路。
那些原本安静待命的机械守卫，此刻全部睁开了眼睛。蓝光不再代表忠诚，反而透出一丝混乱。它们身体微微晃动，关节发出不正常的摩擦声。
有人在远程干扰。
而且手段极为高明，直接绕过了唤醒协议，试图接管控制权。
萧沉月拔剑出鞘半寸。
剑气尚未释放，但她的眼神已然改变。她盯着最前方的守卫首领，发现其头部晶片的颜色正由蓝转红。
楚昭低声说道：“来不及了。”
他再次伸手，这一次毫无犹豫，直接按在识别区上。
生物金属立刻产生反应，贴合他的掌纹。刻度环停止转动，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开启之音。一道灰白色的光从门缝中透出，映照在他的脸上。
守卫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足够他们做出选择。
楚昭回头看了一眼萧沉月。
她收剑入鞘，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一同踏入拱门。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最后的画面，是守卫首领的双眼彻底转为猩红，机械臂缓缓抬起，对准那扇关闭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