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烬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骨节发白。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那头传来的轻柔背景音——巴黎街头的风，混着远处钟楼悠扬的鸣响。
“宴晚。”他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像是掺了沙砾，沙哑而干涩。
“沈先生，有什么事？”她依旧冷静，甚至有些疏离。
这语气像一根针，刺得他心口一阵抽痛。
他知道她现在在巴黎，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他困在盛霆大厦阴影下的女人。
她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国际时装周的红毯边，她的作品被誉为“东方美学的新纪元”。
可这些成就，他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她没有告诉他，也不再需要告诉他。
沈时烬缓缓闭上眼，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像是她也怔住了。
他继续说下去，几乎是自言自语，“她说她累了……她说她不想再为我活着。”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在他的胸口。
他想起昭昭死前留下的那封信，那些从未被他知道的真心话。
她从未背叛他，只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他却把所有的怨恨、不甘、执念，统统压在了另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宴晚……”他哽咽了一下，嗓音几乎破败，“我错得太久了。”
宴晚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正在走动。她没说话，只是听着。
沈时烬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开口：“我查过了，当年你父亲的破产，不是他自愿的，而是有人设局。你母亲的病，也不是巧合，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顿了顿，咬牙，“我已经让他们还清了所有债务，医院那边也安排了最好的治疗方案。林阿姨已经醒了，她在等你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希冀，仿佛只要她知道这一切，哪怕只有一丝回心转意的可能，他就还有机会。
可宴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沈时烬，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那一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心头。
他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问：“那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电话那头，宴晚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决定不再压抑情绪，却又理智到极点地说：“我需要的，是你三年前就能给我的一句话。”
“哪一句？”他下意识追问。
“相信我。”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沈时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无数次站在她面前，冷漠地看着她，质问她为何接近自己，怀疑她是否另有所图。
可她始终没有离开，不是因为她离不开他，而是因为她放不下那份感情。
可他却从未真正相信过她一次。
“宴晚……”他声音颤抖，几近哀求，“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对你那么残忍。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请你听我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情绪全部倾诉出来。
“我以为你是替代品，所以我用尽一切方式折磨你，想让你成为我想念的那个人。可我忘了，你不是她，你从来都不是。你比她更坚强、更温柔，也更值得被好好爱。”
“可我没有做到。”
他的声音已经近乎破碎，“我总是想着怎么控制你，怎么留住你，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怎么想、你想要什么。你明明一次次给我机会，让我相信你，可我全都错过了。”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他几乎是跪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色。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沈时烬以为她会挂断，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像在等待他说完最后的告别。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喃喃道，“我会选择相信你，而不是伤害你。”
“可是，”他苦笑，“一切都太迟了。”
下一秒，他听到宴晚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雷击般震得他心脏狂跳。
“沈时烬，你不配原谅自己，也不配被我原谅。”
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却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决绝。
“但我也不想再恨你了。”
电话那头，她缓缓挂断。
沈时烬握着手机，久久未曾动作。
屋外风雨骤起，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宴晚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巴黎街头，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她眼角淡淡的水光。
沈时烬的那句“我错得太久了”，像一把钝刀，不锋利，却一遍遍地割着她的回忆。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沈时烬，我不原谅你，也不恨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仿佛真的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巨石。
可沈时烬那边，依旧死寂一般沉默。
她继续说下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决绝：“我只是……终于看清了你。”
她看见街道上一对恋人牵着手走过，女孩笑着扑进男孩怀里，男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样明亮而自由的笑容，曾经她也拥有过，只是被他亲手碾碎了。
“你以为你是惩罚自己，其实你只是再一次伤害了别人。”她说，“你把我当作昭昭的影子，又在我身上寻找救赎。但你忘了，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你悔恨人生的出口。”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说出这句话：
“你爱的是过去的幻影，而不是我。”
说完这些，她没有再等他的回应，只是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熄灭的那一刻，巴黎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吹散了她眼角的最后一滴泪。
与此同时，手机里一个尘封已久的语音文件，自动播放了出来。
是林婉如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
“孩子……你要记住，真正的爱不是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宴晚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怔住。
“妈……”
“你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救赎。”林婉如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你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宴晚望着窗外，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她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在深夜里偷偷流泪，只因沈时烬一句冷漠的话；也曾为了保护母亲，低声下气地求他放过父亲；更曾在那些孤独的夜晚里，幻想过他会不会有一天真正地看向她、相信她。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她不该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她不是宴昭的替身，也不是沈时烬的救赎。
她是宴晚，一个值得被爱、也被尊重的人。
盛霆大厦顶楼，沈时烬缓缓放下手机，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跌坐在地毯上。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电话未断开前的温度，可人早已远去。
屋外风雨大作，雷鸣电闪，狂风呼啸着拍打着玻璃窗，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天幕撕裂。
他缓缓抬头，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低哑至极：
“我曾爱你，可你从未信过我。”
这是他的最后告白，也是命运写给他们的终章。
他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整个人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永远。
而在巴黎的工作室里，宴晚刚刚擦干眼泪，就听见助理小唐敲门进来，递来一封信。
“宴小姐，刚收到的快递，寄件人是沈先生。”
她愣了一下，接过信封，指尖微颤。
那是熟悉的字迹——工整、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她沉默片刻，缓缓撕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