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的崩塌声如同巨兽的垂死哀嚎，久久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溅起的污水和尘埃扑面而来。四人靠着冰冷湿滑的管壁，剧烈喘息，心有余悸。中继站彻底毁灭，连同其中可能蕴藏的更多关于“守夜人”和“园丁”的秘密，一同葬身深渊。
“快走！这里也不安全了！”逆光强忍着预知性头痛和之前精神污染带来的恶心感，焦急地催促。上方的结构还在不断传来令人不安的断裂声。
夜澈没有丝毫犹豫，拉起体力透支的陆彦秋和临照，跟着逆光再次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这一次，失去了中继站这个临时目标，前路显得更加迷茫和黑暗。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崩塌的声响，四人才在一个稍微干燥些的管道岔口瘫坐下来。绝望和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坐标…”陆彦秋声音沙哑，强撑着最后的精神，回忆着控制台最后时刻强制传输过来的信息，“那个坐标…我记得是…西区，橡树街第7区第4单元——白鸽诊所。”
“橡树街7区4单元？”逆光皱紧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索，“那片区域…我记得大多是老旧的公寓楼和…一些小型私人诊所？‘守夜人’的安全屋会设在那里？”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像是一个足够隐蔽和安全的地点。
“还有那张结构图碎片…”陆彦秋闭着眼睛，极力回溯那惊鸿一瞥，“像是…某种医疗机构的平面图？有很多小房间和…一条很长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标志…好像是一只…鸽子？”
“鸽子？”临照虚弱地重复，“和平的象征？放在这种地方…感觉好奇怪。”
“白鸽综合诊所。”夜澈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 左眉骨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抽动，又是一段模糊的碎片闪过——母亲似乎曾低声跟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语气充满了担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陆彦秋猛地点头，“你知道那里？”
“不确定。”夜澈摇头，“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但值得一试。”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线索。
四人稍作休息，恢复了一点体力，便开始向着西区橡树街的方向艰难移动。一路上更加小心谨慎，避开所有主干道和监控密集的区域，如同阴影般在城市的褶皱里穿行。
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橡树街7区是一片颇具年代感的建筑群，4单元是一栋只有六层的老旧公寓楼，外墙斑驳，透着破败的气息。楼下的防盗门锁甚至都是老式的机械锁。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秘密安全屋的所在地。
“会不会搞错了？”临照小声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逆光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太安静了…而且，这栋楼的结构…承受不住太多‘回声’，不像有重要东西的样子。”他的能力让他对环境的“精神密度”有某种感知。
陆彦秋再次确认坐标，眉头紧锁：“没错，就是这里。除非…坐标本身另有玄机？或者…入口不在这里？”
夜澈的目光则投向了公寓楼旁边，一个挂着褪色“白鸽综合诊所”招牌的、只有一层的临街小建筑。诊所看起来也很老旧，玻璃门甚至有些脏污，里面似乎亮着灯。
那个“鸽子”的标志，与碎片记忆吻合。
“诊所。”夜澈言简意赅，率先走了过去。
诊所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股消毒水和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接待厅很小，只有一个旧的木制前台和几张塑料候诊椅，灯光昏暗，空无一人。
“有人吗？”逆光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任何回应。
四人戒备地走入诊所内部。走廊两侧是几个诊室的门，都关着。走廊尽头，正如结构图碎片所示，墙上挂着一个不大的、木刻的白鸽标志。
夜澈走到白鸽标志前，仔细观察。标志雕刻得有些粗糙，鸽子的眼睛似乎是两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玻璃珠。他伸出手指，尝试按压鸽子的左眼。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标志旁边的墙壁突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楼梯口！一股更浓的、带着金属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出。
入口果然在这里！藏在诊所之下！
四人对视一眼，依次进入。楼梯陡峭向下，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就很先进的金属门，门上是电子锁和视网膜扫描器。
这看起来才像点样子。
但如何打开？
就在他们思考如何破解门锁时，金属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竟然自己向内缓缓滑开了！
门后，是一个充满各种先进医疗设备和计算机终端的地下空间，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远比上面的小诊所看起来专业和强大得多。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在一个终端前忙碌着，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基因序列图。
听到开门声，女人缓缓转过身。她的容貌秀丽，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般的精准和严肃感，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比预定时间晚了47分钟。”女人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是白薇，‘白鸽’诊所负责人，也是‘守夜人’医疗后勤部门的最后成员之一。逆光，你的预知偏差率又提高了0.3%，需要调整药剂。”
她竟然认识逆光！而且对他们的到来了如指掌！
逆光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复杂：“白医生…你还是老样子。外面都快天翻地覆了。”
“在我的领域里，时间流逝和外部灾难的优先级低于患者的生理指标稳定。”白薇医生语气平淡，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最终落在夜澈手臂和陆彦秋脸上的伤，“编号07，左臂二级灼伤伴有轻微感染，左眉骨旧伤活性化。编号03，轻微脑震荡迹象，精神负荷过载，鼻腔毛细血管破裂。编号11，体温过低，能量严重透支，伴有轻微冻伤后遗症。需要立刻进行处理。”
她说话的同时，旁边的自动化医疗床已经亮起指示灯，机械臂准备好了相应的药品和器械。
这种完全被看透、被安排的感觉，让人非常不适，但也莫名地让人产生一丝扭曲的安全感——至少这里看起来足够专业，而且似乎真的属于“守夜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陆彦秋警惕地问，没有立刻接受治疗。
“中继站最后发出的信号包含了最高优先级的医疗援助请求和你们的生命体征数据。我的诊所一直在监控特定频段。”白薇走到一个控制台前，调出一些数据，“虽然中继站毁了，但基础信息收到了。顺便，你们带来的那个坐标，指的是我这个诊所的备用发电机位置，不是安全屋入口。下次记清楚点。”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巢穴’…”夜澈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知道多少？”
白薇操作终端的手停顿了零点一秒，极其细微。“一个失败的、被污染的‘守夜人’早期项目，后来被叛徒渗透并篡改了核心协议。林晚护士（临照母亲）在其中嵌入的反制子程序，是唯一亮点。但最终，它依旧是个悲剧。”她的回答冷静到近乎冷酷，仿佛在评价一个实验样本。
她知道了所有事情，却如此平静。
“我们需要信息，‘园丁’的据点信息。”陆彦秋急切地说。
白薇转过身，看着她：“信息有代价。尤其是从‘园丁’手里虎口夺食的信息。”她指向那三张医疗床，“接受治疗，稳定你们的状态。这是进行下一步的前提。否则，以你们现在的状况，知道再多也只是更快送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疲惫和伤痛最终战胜了警惕。三人不得不依次躺上医疗床。冰冷的机械臂开始清创、注射、敷药、检测。白薇医生的手法通过机械臂体现出来，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但配合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总让人觉得像是在接受某种非人的改造。
逆光则熟门熟路地自己走到一个角落，打开一个小型冷藏柜，取出里面一支蓝色的药剂给自己注射，显然是用来抑制头痛的。
治疗过程中，白薇医生始终在终端前忙碌，屏幕上不断闪过各种数据和图谱，似乎在对他们的基因序列和生理状态进行深度分析。
“互补性比记录中提升了7.8%。”她忽然自言自语般说道，“危机情境下的应激进化？还是…‘钥匙’激活过程中的相互影响？有趣…”
她的话让人心生寒意。她似乎不仅仅是在治疗，更是在…观察和记录。
终于，治疗结束。三人的外伤和体力得到了显着恢复，精神也稳定了不少。
白薇医生这才转过身，将一个数据芯片扔给他们。
“这是中继站最后时刻发送过来的、‘园丁’可能使用的几个据点坐标之一，概率最高（68.3%）的一个——‘琉璃宫’，剑南柯名下的一家顶级私人俱乐部，位于市中心金融区顶层。那里安保等级极高，而且有传闻进行着一些…非公开的‘高端社交活动’。”
私人俱乐部？高端社交活动？这听起来和“园丁”的疯狂计划似乎格格不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逆光皱眉。
“或者，那里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白薇医生语气依旧平淡，“用奢华和欲望伪装黑暗，是他的惯用手法。信息给你们了，怎么利用是你们的事。”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屏幕，仿佛他们只是几个完成就诊的病人。
拿到了下一个目标的坐标，身体状况也暂时恢复，但他们心中那种不安感却丝毫没有减少。
这个白薇医生，这个“白鸽”诊所，看似是避难所，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冰冷。
她真的只是“守夜人”的医疗成员吗？
还是说，“守夜人”的内部，也早已并非铁板一块？
离开诊所时，夜澈回头看了一眼再次紧闭的金属门和白薇医生那冷漠的背影。
左眉骨，莫名地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