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近百名黑虎卫的应答，汇成一道沉闷如铁的音浪，瞬间将河堤上火把的噼啪声都彻底压下。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句疑问。
命令下达的瞬间，这百名戴着猛虎面具的死士，便如同一台被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轰然运转。
他们以十人为一队，动作整齐划一，发出金属摩擦的铿锵之声，迅速向着河堤的入口处移动、集结。
冰冷的煞气，瞬间席卷了整个河堤，将火把的热浪都压了下去。
云梦璃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她的脑海中，顾长生的那句“不必留活口”与亲卫汇报的“诛灭魔头，净化北境”疯狂交错，撕扯着她仅存的理智。
一边是她曾经无比敬畏、代表着师门无上威严的执法使。
一边是这个一手揭穿她信仰，又一手缔造了眼前人间奇迹的“魔头”。
她该帮谁？
她能帮谁？
答案是，谁也帮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百名黑虎卫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就已布成一个令人心悸的战阵。
最外围，是手持一人高塔盾的盾手。
那盾牌不知是何种玄铁打造，厚重无比，盾面漆黑，上面还浇铸着狰狞的兽纹。
盾手们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半蹲在地，将塔盾重重顿在地上，盾与盾之间严丝合缝，瞬间形成了一道三丈多宽，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壁垒之后，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制式长矛，从盾牌的缝隙间森然探出，指向唯一的入口。
长矛之后，则是手持腰刀的刀手，他们身形更矮，眼神如狼，在阵型的阴影中若隐若现，随时准备补上致命一击。
攻防一体，毫无破绽。
这不是江湖人的打法，这是最纯粹、最高效的军阵杀伐之术！
就在阵型布成的瞬间，远处的夜色中，八道身影如流星般疾驰而至。
他们身法飘逸，足尖在崎岖的地面上轻点，便能掠出数丈之远，转瞬之间便已冲至河堤入口。
来者正是玄天执法使！
为首之人气势最盛，手持一柄青锋长剑，目光如电，一眼便看到了那堵在路中央的钢铁龟壳。
“一群凡夫俗子，也敢结阵阻拦我玄天道？”
他发出一声冷哼，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屑。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残影，手中长剑挽起一朵剑花，剑尖之上一道三尺长的凌厉剑气喷薄而出，直刺向盾阵的中央！
这一剑，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迎接他的，是盾阵最直接的回应。
“固！”
阵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持盾的黑虎卫齐齐发力，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震。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那无坚不摧的剑气，狠狠刺在两面塔盾的连接处，爆开一团耀眼的火星。
然后，就这么湮灭了。
那足以让寻常高手胆寒的剑气，竟只在厚重的盾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盾阵，纹丝不动！
出剑的执法使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四品武校！这一剑就算不能破阵，也足以将这些凡人士兵震得气血翻腾！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死亡的阴影已然降临。
“刺！”
又是一声冷酷的号令。
噗！噗！噗！
三支长矛，从他面前那面盾牌的左、右、下三个角度，以一种刁钻到极致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刺出！
太快了！
快到这位执法使只来得及在心底涌起一丝寒意，身体的本能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眼睁睁地看着三点寒芒在自己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下一刻，剧痛传遍全身。
三支长矛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腹部和喉咙。
“呃......”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那高傲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茫然。
“收！”
长矛瞬间抽回，带出三股滚烫的血泉。
尸体软软地倒下，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从出剑到毙命，不过弹指一挥间。
一名四品武校，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轻易，如此廉价。
剩下的七名执法使，脸上的倨傲与不屑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寂的惊骇！
“师弟！”
为首的执法使首领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的咆哮。
“结剑阵！破了这龟壳！”
他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台真正的杀戮机器！
七人瞬间散开，身法施展到极致，手中长剑同时亮起，七道剑气交织成一张剑网，从四面八方罩向那座钢铁堡垒！
他们试图用江湖高手对决的方式，寻找阵法的破绽。
然而，这正是他们败亡的根源。
军阵，从不讲究单打独斗的道义。
“变阵！游龙！”
冰冷的号令再次响起。
原本静止的钢铁壁垒，突然“活”了过来！
十个十人小队，如同一条钢铁铸成的百足之虫，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流畅性开始移动、盘旋、穿插。
盾牌与盾牌之间时而开合，时而交错，每一次开合，都有数支长矛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
那七名执法使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这台机器的整体运转。
他们引以为傲的精妙剑术，在严丝合缝的盾阵面前，根本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他们就像是陷入了磨盘中的豆子，被无情地挤压、切割、碾碎。
“啊！”
一名执法使躲过了正面的三支长矛，却被侧面突然开合的盾阵让出的空隙中，横扫而出的一柄腰刀，齐腰斩断！
“不！我跟你们拼了！”
又一名执法使陷入癫狂，他放弃了所有身法，将全身功力灌注于一剑，试图与一名盾手同归于尽。
剑光闪过，盾牌被劈出一道深痕，几乎将其一分为二。
但下一秒，至少五支长矛从四面八方，将他钉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筛子。
云梦璃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耳朵里，充斥着同门师兄弟们临死前不甘的惨嚎。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被无数师弟师妹们敬若神明的执法使，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冷静、高效、无情地屠戮。
他们的怒吼，显得那么苍白。
他们的绝技，显得那么可笑。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降维打击式的屠杀。
她看着那些戴着猛虎面具的黑虎卫，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冷酷的号令与兵器入肉的闷响。
他们不像人，更像是一群没有感情，只为执行命令而存在的钢铁傀儡。
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恐怖的念头，在云梦璃破碎的道心中炸响。
原来......这就是凡人的力量。
当成千上万的凡人，被一种铁的纪律与绝对的意志捏合成一个整体时......
他们，足以弑神！
玄天道引以为傲的个人武勇，在这股钢铁洪流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战斗，结束得很快。
快到让云梦璃觉得像一场噩梦。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在夜风中，河堤入口处，除了那名被特意留下的、被三支长矛钉穿了琵琶骨和大腿，死死压在地上的执法使首领外，再无一个活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黑虎卫们悄无声息地收拢阵型，将尸体拖到一旁，动作依旧是那么的冷静高效，仿佛只是清理了几头碍事的牲畜。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顾长生动了。
他迈开脚步，无视了满地的鲜血与残肢，一步一步从云梦璃的身边走过。
他的靴子踩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云梦璃的心脏上。
他走到那名还在苟延残喘的执法使首领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漠然。
然后，他缓缓侧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浑身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的云梦璃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看清楚，这就是你师门的力量。”
顾长生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他们为什么要来‘净化’我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