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邸,朱门高墙之内,似乎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脂粉香气与某种颓靡气息的味道。尽管经历了红玉体恙、赵英娥动胎气等诸多风波,齐文轩却仿佛并未从中汲取丝毫教训,反而在女色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正妃赵英娥即将生产,李侧妃有孕,红玉亦是身怀六甲,这府中能侍寝的人骤然减少,对于正值血气方刚、且素来荒淫的齐文轩而言,简直是难以忍受的空虚。
于是,不过月余,府中便又悄无声息地多了几位年轻貌美的侍妾。她们或是小官之家进献,或是底下人为了讨好而搜罗来的民间佳丽,个个颜色鲜亮,身段风流,且深谙媚惑之道。齐文轩更是肆无忌惮,时常在白日里便与这些新宠于书房、水榭等处嬉戏调笑,甚至公然宣淫,靡靡之音有时都能传到院外,惹得府中一些老成的仆役暗自摇头,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而在正院之内,气氛则要凝重许多。赵英娥历经艰难,终于在前几日平安诞下了一个女婴。产程颇耗心力,她此刻依旧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额上戴着抹额,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听着内室里间传来的婴儿细微的啼哭声,她心中五味杂陈。
齐文轩得知生下的是个女儿时,初时确实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他身为嫡长子,内心深处无比渴望一个能够继承他地位的男丁,这女儿的到来,仿佛是在提醒他某种“不完美”。他来到正院探望时,脸上那点失望虽极力掩饰,却依旧被敏感的赵英娥捕捉到了。
“……辛苦你了。”齐文轩站在床前,看着妻子疲惫的面容,语气还算温和,但那份疏离感却挥之不去。他瞥了一眼奶娘抱过来的,包裹在精致襁褓里的女婴,孩子小小的,皱巴巴的,尚看不出模样。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女儿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终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血脉相连的感觉做不得假。那点失望很快被一种陌生的、掺杂着些许新奇与责任的喜爱所冲淡。
“好好调养身子,”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些,“本王已命人去打制一副赤金嵌宝的长命锁,务必要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工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会常来看你们母女。”
这番话,对于此刻身心俱疲、又因生了女儿而暗自忐忑的赵英娥而言,不啻于一剂强心针。她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意,不是委屈,而是松了一口气的酸楚与感激。“谢殿下……臣妾,臣妾定会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她哽咽着说道。
更让赵英娥面上有光的是,宫中皇帝与皇后(林清玥)的赏赐紧随而至。内侍监亲自带队,送来了诸多珍贵的药材、绸缎、首饰,以及专门赏给皇孙女的如意金锁、玉雕玩器等物,摆满了正厅。这份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认可与重视,极大地安抚了赵英娥初为人母的焦虑,也让她在府中仆役面前重新挺直了腰杆。她知道,只要有父皇和皇后的看重,即便她生下的是女儿,地位也依然稳固。
与此同时,听雨阁内的红玉,日子却并不好过。她怀孕已有五个多月,小腹隆起已十分明显,但脸色却始终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人也比孕前更显瘦弱。李侧妃之前暗中下的那些寒凉之药,虽然后来停了,但终究是伤了她的根本。太医来看过几次,也只说是“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开了许多温补的方子,却总像是隔靴搔痒,效果不显。她时常觉得气短乏力,手脚冰凉,夜间也睡不安稳。齐文轩因她颜色渐衰,又因她这病恹恹的样子觉得扫兴,来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红玉独自躺在寂静的阁内,抚摸着腹中的孩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与无助。
而与红玉的凄清、赵英娥的复杂心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锦绣阁内李侧妃那种如履薄冰却又充满期望的紧张。
她自己,竟也在两个月前诊出了身孕!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孩子来得多么“不易”。为了尽快怀上,她暗中用了母亲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烈性助孕药物。这药虽让她如愿以偿,却也导致她胎像极其不稳,从确诊有孕起,便断断续续地见红,小腹坠痛更是家常便饭。太医隐晦地提醒她,此胎能保到如今已是侥幸,务必卧床静养,切忌任何情绪波动与劳累。
经此一遭,李侧妃是真的怕了。以往那些争宠、算计、甚至害人的心思,在保住自己腹中这块肉的强烈愿望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她如今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榻上,连翻身都小心翼翼,入口的饮食汤药更是检查了再检查,身边只留两个绝对心腹的丫鬟伺候,连齐文轩来,她也多是推说身子不适,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曲意逢迎,生怕一个不慎,便前功尽弃。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何打压赵英娥,不去想如何除掉红玉的孩子,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这个可能是她此生唯一依靠的孩子生下来。府中新来的那些妖娆侍妾,她看在眼里,心中虽恨,却也无力去争,只求她们别来招惹自己,打扰自己养胎。
大皇子府的后宅,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赵英娥凭借嫡女与宫中赏赐勉力支撑正妃尊严;红玉在病痛与忽视中苦苦挣扎;李侧妃为了保胎而暂时敛起所有锋芒,龟缩一隅;而齐文轩,则依旧沉溺在新欢的温柔乡里,浑浑噩噩。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困境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所牵绊、所困囿,所有的暗流与算计,都暂时潜伏在这看似“各安其胎”的表象之下,等待着某个契机,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与皇后,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这混乱的皇子府,心中作何想,便不足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