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杭景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
她愣了片刻,睁着还朦胧的睡眼,穿上拖鞋。
走到客厅的时候,意料之中,沈砚坻已经不在。
她洗漱完毕,将书本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走到楼下时,却意外看到楼下站着的高大、板正的身影。
清晨的光落在他笔直的背脊上,肩宽腿长,一身军装被他穿得板板正正。
他手里还拎着一份早餐,安静地立在那儿。
沈砚坻看着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
发若流云,容如朝华,如一枝带雨的海棠,揉了春日的柔,带着动人的韵致。
杭景枝走到他面前,停住,眼里含着笑意,仰头问他,“昨晚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发现。”
昨晚她睡的真的很沉,连他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把她从沙发抱到床上都没察觉。
“十点。”沈砚坻的声音低沉而简短。
杭景枝听到这个时间,看来她真睡的挺好。秒睡。有沈砚坻在,果然助眠效果很好。
沈砚坻将买好的早餐给她递过去,又深又沉的眼瞳像晨雾里压得极低的一线光,落在她脸上时,沉悠悠的。
杭景枝低头一看,是小笼包和玉米汁,香气从纸袋里透出来,弥散在空气中,格外诱人。
她抿唇笑了笑:“谢谢沈团长。”
清清亮亮的嗓音仿佛有水意漾开,又柔又软,恍若晨露沾湿的柳絮。
仰头看着他时,眉眼纯澈,清清浅浅地往他心里直钻。
然他脸上的线条却愈发紧绷。
他盯着她半晌,喉结滚了滚,最终低下眉眼,嗓音压沉,“枝枝,男女之间的交往是有一个尺度跟界限的,你是一个姑娘家,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像昨晚那样,让一个男同志在你屋子里留宿,很危险。”
他目光严厉,声音正色,“这种事,只有在两个人已经结婚的前提下,才可以发生。”
他知道杭景枝昨天晚上让他留在她那,只是因为害怕,想有人陪着,但是她年纪小,心思单纯,不知道危险,男人是一种冲动而危险、很容易失去理智的生物。
杭景枝怔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一大早特意来,不光是送早餐,而是给她说这一番“古板”的道理。
果然极其保守,不愧是生活在这个年代的,观念正得不能再正。
但……她也不是什么人都敢让他留在房间里的。
若不是他是沈砚坻,她根本不会开这个口。
她虽这么想着,但还是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你快去单位吧,早餐谢谢你,下次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在路上买,或者去学校饭堂吃。”
她抬眼看了看手表,她这时间还算宽裕,公交到学校只有2个站,而且班车多,但是沈砚坻的上班时间比她上课的时间早,她开口催促着,“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沈砚坻却并不急,他挺直的背影如松柏般稳固:“不急,你这边是家属院附近,离我单位很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杭景枝抬眸望他一眼,眉目清清,眼波轻漾。
不着急,那就是还有话要说。
果然,沈砚坻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从军装口袋里取出两张票,眼睛黑亮:“我手里有两张春节的时候单位发的皮影戏票,明天……想不想去看?”
他说得淡淡的,可末尾声音有些发哑,像是极力掩饰心底的忐忑。
杭景枝一双清眸里仿若有水光漾动,她想起他之前还送过她两张话剧票,其实她挺喜欢话剧的,当时也挺想看,只是因为当时他们的身份、关系都不合适,所以当时她拒绝了。
如今他又递来的是皮影戏,不是电影院的电影。
她不爱看电影,看电影,她可能会睡着。
可皮影戏、话剧,这样的东西,她却喜欢。
因为,皮影戏是带着民间韵味的文化艺术,她喜欢那样有烟火气的文化底蕴。
沈砚坻,他真的很懂她的心思。
无论是选的饭馆,还是别的,都是挑着她心思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挑对的。
可是,她这几天都很忙,没时间去看。
沈砚坻盯着她,手里那两张薄薄的票仿佛压着他所有紧张。
眉眼刚毅冷肃,却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克制与等待。
杭景枝抬眼看他,眉目柔婉,终是如实开口:“沈团长,明天……我看不了。”
沈砚坻一怔,喉结微动,低沉开口:“那后天呢,大后天也行?这票……有效期到大后天。”
杭景枝一一摇头,嗓音柔软,语气很认真的给他说自己的安排,“江先生之前跟我提过办厂的事,我这两天想抓紧落实,尝试下自己办厂。”
“大后天要做解剖实验,实验结束肯定很晚,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枝枝……”沈砚坻完全没想到,她会把时间排的那么满,一点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我可以今天晚上。不看皮影戏也行,我们一起吃饭、散步。”
杭景枝轻眨着美眸,眼中映着一层歉意的光,“今晚不行,我约了相宜,你还记得相宜吧?就是之前设计比赛,跟我一起的那个高中同学。她现在跟我同一所大学。”
她的朋友,他都记得。
他低低“嗯”了一声。
只是……
他伸手攥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掌心带着炽热的温度,声音也骤然压了下来:“枝枝,跟你朋友换个时间?行不?”
“不行,我跟相宜已经约好了。”她抬起眼眸,轻声道,“再说,寒假结束后,我还没跟相宜好好吃过一顿饭。”
她看了看四周,微微挣了挣,想抽回手。
这个点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刻,晨练、买菜的人陆续经过,“沈团长,我们再聊下去,一会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
沈砚坻喉结滚了滚,只能松开她的手,问:“那……大后天,我来接你回家?”
“好。”杭景枝看到他眼里一次又一次的失落,都有些不忍心了。
沈砚坻这才松了口气,眼底暗涌的情绪被克制下去。
他抬手将两张皮影戏的票递到她面前。
“那你拿着吧。我留着没什么用,你如果有同学感兴趣,可以送给她们。”
杭景枝接过,应下:“好。”
“枝枝……”沈砚坻凝着她柔婉动人的眉眼,像是压抑了许久才吐出来,“下次,给我留点时间,行么?”
话音刚落,一楼有大门要打开的声音。
杭景枝以为是丁处长,低声急急说:“沈团长,我要先去学校了。”
说完,她小跑着往公交站的方向去。
晨曦下,她的背影柔软轻盈,像只不肯停留的白燕。
沈砚坻唇线绷得笔直,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胸口像是被厚重的湿苔藓缠绕着,闷闷的,情绪堵在喉头。
她是他对象,他想每天多找点时间跟她相处。
可她心里,却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事。
办厂、学业、朋友……
每一件都排在他之前。
他心口那股闷意更重了几分,她不在意的样子,更令他无从诉说。
目光沉沉,步子却也只能无声地转向单位方向。
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