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没有回头。
他仿佛没有听到身后那位化劲宗师，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那声嘶哑的追问。
他只是扛着那个蓝布包袱，闲庭信步般，迈进了“聚宝阁”的门槛。
“先生！”雷豹一个箭步跟上，神情紧张地护在他身侧，“此地龙蛇混杂，还是让属下先进去……”
“不必。”藏锋摆了摆手，“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动静太大了。”
他指了指天上那八架还在轰鸣的直升机。
“是！”雷豹不敢违逆，立刻转身，对着那十六名战士打了个手势。
十六人动作整齐划一，收枪，肃立，如同十六尊沉默的铁塔，将聚宝阁的大门牢牢守住，任何闲杂人等，再也无法靠近分毫。
而门外，早已是一片狼藉。
李昊被他那几个吓破了胆的跟班七手八脚地抬走，临走前，他看向藏锋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秦雪瑶则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走进聚宝阁的背影，看着门口那十六尊杀神，看着天上盘旋的钢铁巨兽，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彻底碾成了粉末。
她脑中，只剩下藏锋撕毁婚书时，那句平淡的话。
“你配不上我。”
原来，那不是一句气话。
而是一个，她连仰望都没有资格的事实。
……
聚宝阁内。
檀香袅袅，清幽雅致。
不愧是天海市最大的古玩店，阁内共分三层，红木博古架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瓷器、玉器、青铜、字画。
任何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藏锋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他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还拿起一件玉器，对着光瞅两眼，嘴里啧啧称奇。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可跟在他身后的周老，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刚才在外面，被藏锋一指点中，内劲溃散，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硬是咬着牙，不让伙计搀扶，亦步亦趋地跟在藏锋身后，那姿态，恭敬得像一个随侍的小厮。
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指败宗师！
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神境？还是……神境之上？！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他只知道，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足以捅破天的铁板！
“这个……不错。”
藏锋走到一个博古架前，拿起一只青花小碗，饶有兴致地端详着。
周老连忙凑上前，恭敬地介绍道：“先生好眼力！这是元青花缠枝牡丹纹小碗，器型周正，发色艳丽，是老朽早年间从一个大藏家手里收来的，绝对的珍品！”
藏锋把玩着小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东西是好东西，元代的官窑，画工也精湛。”他用手指轻轻在碗沿上弹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悦耳之音，“可惜了。”
“可惜？”周老一愣，“先生此话何意？”
藏锋将碗底翻过来，指着上面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小黑点，说道：“这里，被人用现代的化学药剂浸泡过，想要去除土沁，结果弄巧成拙，伤了胎骨。这碗的灵性，已经死了。最多……再放二十年，它就会自己裂开。”
周老闻言，如遭雷击！
他猛地抢过那只小碗，从怀里掏出一个高倍放大镜，死死地盯住藏锋所指的那个黑点！
半晌之后，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没错！
那个黑点之下，果然有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内部裂纹！若非藏锋指出，就算是他这种玩了一辈子古董的老掌柜，也绝不可能发现！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是什么眼睛？！难道是x光吗？！
“还有这个。”藏锋似乎对他的震惊毫无察觉，又走到了另一幅挂在墙上的古画前。
那是一副宋代名家的山水图，笔墨清雅，意境悠远。
“这画……也有问题？”周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画是真迹，纸也是宋纸。”藏锋说道，“但是，三百年前，这画的主人为了躲避战乱，曾将它藏于夹墙之中。墙体受潮，湿气侵入了画轴。虽然修复的手法很高明，但画里的那股‘山水之气’，已经散了十之七八。挂在墙上当个装饰品还行，想要从中感悟什么，却是不能了。”
周老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嘴巴越张越大。
关于这幅画的来历和修复史，是聚宝阁内部的绝密档案，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个年轻人，他……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
那第二次，就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了！
接下来，藏锋就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在聚宝阁里信步而行。
“这块汉代古玉，被死人含过，阴气太重，不祥。”
“这尊唐三彩，是赝品。虽然做旧的手法很高明，但马的眼睛里，没有盛唐的气象。”
“这方砚台倒是不错，可惜……被人用错了墨，灵性被污，废了。”
他每说一句话，周老的心就凉一截。
到最后，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引以为傲，经营了一生，被誉为“天海瑰宝”的聚宝阁，在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竟然……全是破烂？！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看着藏锋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先生……难道老朽这满屋子的宝贝，就……就没有一件能入您法眼的吗？”
藏锋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阁楼最角落的一个杂物堆里。
那里，堆放着一些残破的、不成套的、甚至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垃圾”，都是聚宝阁收货时顺手捎带的添头，连上架的资格都没有。
藏锋径直走了过去，从一堆破铜烂铁里，扒拉出一柄锈迹斑斑，剑身上满是豁口，连剑柄都烂掉了大半的……断剑。
他将这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烂，拿在了手里。
周老见状，老脸一红，连忙说道：“先生，使不得！这……这是从一个盗墓贼手里收来的废铁，脏得很，您快放下！”
藏锋却没有理他。
他只是用手指，在那布满铁锈的剑身上，轻轻一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手指划过之处，那些顽固的铁锈，竟如同积雪消融一般，纷纷脱落！
一抹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从铁锈下，显露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而苍凉的锋锐之气，从那断剑之中，轰然迸发！
整个聚宝阁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气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老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根钢针攒刺，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骇然地看着那柄断剑，看着那显露出的、刻着两个古朴篆字的剑身，失声惊呼！
“这……这是……上古神兵？！”
藏锋掂了掂手中断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周老，开口问道。
“老先生，我下山时，师父曾跟我提起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