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政南走到通往那巨大眼球正下方区域的最后一道关隘——一座巍峨耸立的城门。
这城门并非凡木或寻常砖石所造,而是由无数块巨大、粗糙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岩石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凿痕和岁月侵蚀的孔洞,仿佛亘古以前便已存在,散发着一种蛮荒、沉重、不容亵渎的气息。门扉紧闭,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锁孔或机关,只有岩石本身冰冷的质感。
闵政南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十六万九千载打磨的“炁”缓缓流转,汇聚于双臂。他上前一步,双手抵在冰冷粗糙的岩石门扉上,猛然发力!
以他的道行,便是千斤闸也能一力掀开。然而,这石门却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山体熔铸为一体。更令人心悸的是,就在他发力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骤然从四面八方将他锁定!这杀气并非针对肉体,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警告与压制,让他周身流转的“炁”都为之微微一滞。
城门,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在抗拒,在警告。
“夫君,不对劲!”三夫人胡媛媛俏脸微变,她紫袍无风自动,一股源自狐仙本能的警觉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老灰更是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低响,身体微微低伏,属于灰仙的机敏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四人几乎同时回头。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原本空无一物的街道上,不知何时,矗立着一个……巨人!
其身高怕是超过了五百米,它身躯魁梧如山岳,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仿佛风干了的岩石。身上披着某种不知名的、厚重的、带着原始图腾纹路的皮甲,样式古老得难以追溯年代。而最令人瞩目的,是它那颗光秃秃的巨大头颅上方,并非双眼,而是悬浮着一颗硕大无朋、直径超过十米的眼球!
那眼球如同一个活物,缓缓转动着,冰冷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城门下的四人。被这巨目凝视,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南城的勇士……”一个沉闷如滚雷般的声音,直接从那巨人体内发出,震荡着空气,也震荡着人的心神,“竟敢擅闯‘神目’禁地……”
话音未落,旁边光影一阵扭曲,又一个稍微“矮小”些,但身高也超过三百米的巨人凭空出现。同样的青灰色皮肤,古老的皮甲,头顶上方悬浮着一颗稍小些、但同样令人心悸的巨眼。这颗巨眼的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一种更具“人性”的威严与怒意。
“你坏了我们南城的规矩。”后来出现的三百米巨人开口,声音同样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吾乃南城城主。外来者,束手就擒,接受惩罚,跟我走吧。”
这景象太过骇人,两个头顶悬目的巨人,如同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神灵……或者妖魔,带着蛮荒的压迫感,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绝望。
闵政南眼神一寒,他纵横关外,什么山精野怪、凶神厉煞没见过?何曾被人如此居高临下地审判?他体内磅礴的“炁”勃然欲发,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惩罚我?”
话音未落,他心念急转,眼下情况不明,对方底细不清,不宜贸然全力出手,但也不能弱了气势。
“金吼!去试试它们的斤两!”
“媛媛,你去帮金吼,小心那眼睛!”
指令落下,金吼她没有任何花哨,直接一拳裹挟着万钧之力,轰向那三百米高的南城城主!拳风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与此同时,胡媛媛身形一晃,她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扰人心神的魅惑之力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试图干扰那悬浮巨眼的“视线”与巨人的心神。
那南城城主见金吼袭来,巨大的手掌虚空一握,一柄由不知名巨大兽骨打磨而成的、粗糙却散发着惨白凶光的骨矛凭空出现!骨矛长逾百米,对着金吼便是一个简单的直刺!
“轰!”
金吼的拳头与骨矛尖端悍然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气浪翻滚,吹得地面碎石乱飞!
金吼身形微微一滞,而那南城城主竟也被震得手臂一晃,骨矛微微后仰!它那巨大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这渺小如蝼蚁般的存在,力量竟如此恐怖绝伦!
金吼得势不饶人,身形如电,凭借远超巨人的灵活,围绕着骨矛急速闪动,拳、爪、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疯狂地攻击着巨人的手臂、关节!她的攻击带着僵尸特有的霸道与不死特性,每一击都让巨人身上的皮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灰色的皮肤上出现细密的裂纹!
胡媛媛的骚扰也起到了作用,那魅惑之力虽不能完全控制巨人,却让它头顶悬浮的巨眼转动稍显迟滞,动作也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而那五百米高的巨人,其头顶的巨眼则始终冷漠地“注视”着战场,瞳孔的颜色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从最初的灰白,逐渐泛起一丝幽绿,如同深潭中的鬼火。
很快,南城城主便陷入了明显的下风。它力大无穷,骨矛挥舞起来足以开山裂石,但在金吼狂风暴雨般、毫不讲理的近身缠斗和胡媛媛神出鬼没的干扰下,显得笨拙而狼狈。骨矛根本无法有效命中灵活的金吼,反而被金吼抓住机会,一爪狠狠撕扯在它握矛的手腕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流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一种暗黄色的、粘稠的液体。
就在南城城主怒吼连连,败象已露之际——
那五百米高巨人头顶的巨眼,瞳孔颜色骤然从幽绿转变为一种刺目的明黄!
一种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降临!
闵政南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锁链捆缚,体内的“炁”运行骤然变得艰涩无比!他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不妙,立刻尝试挣脱,但那股力量并非物理上的束缚,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压制!是这片地域,或者说,是那巨目所代表的“规则”在排斥他,禁锢他!
他毫不犹豫,口中急速诵念《天蓬神咒》,试图以神咒之力沟通冥冥中的神力,破开这诡异的禁锢:“天蓬天蓬,九元杀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神咒之力化作道道无形的波纹扩散,与那明黄目光的力量激烈碰撞。若是寻常邪祟妖法,早已在这至刚至正的神咒下冰消瓦解。然而,此刻他面对的力量,似乎超越了寻常邪法的范畴,更接近于某种古老的、地域性的“法则”本身!天蓬神咒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虽激起些许涟漪,却根本无法撼动那根本的规则束缚!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速倒射而去!任凭他如何催动道行,运转神咒,都无济于事!视野中的北城街道、建筑飞速倒退,那巨大的城门、那两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以及仍在奋战的胡媛媛和金吼,都迅速变小、远离。
这种感觉,就像是触犯了某种不容置疑的禁忌,被这片天地本身所放逐!
当他感觉那股力量消失时,人已经回到了南城区域,并且并非在街道上,而是身处一座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地牢之中!
四周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墙壁,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唯一的光源来自走廊外远处一支摇曳的火把。他发现自己被扔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体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一股强大的禁制力量弥漫在整个地牢,将他体内的“炁”死死压制在丹田,无法调用分毫。地牢的铁栅栏并非凡铁,上面铭刻着扭曲的、与那巨人皮甲上类似的古老图腾纹路,散发着隔绝灵炁的波动。
“妈的!”闵政南低骂一声,挣扎着站起,环顾这坚不可摧的囚笼。
几乎是前后脚,两道光芒闪过。
胡媛媛和老灰的身影也略显狼狈地出现在地牢中。胡媛媛俏脸含霜,紫袍有些凌乱,显然被强行传送的过程并不好受。
“当家的!”胡媛媛看到闵政南,立刻扑了过来,检查他是否受伤。
“掌柜的,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那大眼睛……”老灰声音带着后怕。
闵政南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他心念一动,尝试召唤金吼。金吼是僵尸之体,超脱三界外,那种基于“生灵”或“规则”的传送禁锢,对她似乎无效。
果然,下一刻,金吼那霸气凛然的身影直接出现在地牢中。她似乎对刚才的战斗意犹未尽,赤红的双眸扫过这狭窄的囚笼,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吼。她显然不受地牢禁制的影响,一身凶煞的尸气依旧澎湃。
看到紧闭的、刻满符文的牢门,金吼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合身撞了上去!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地牢中回荡,整个牢房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石粉簌簌落下。那看似普通的铁栅栏上的图腾纹路骤然亮起幽光,竟然硬生生抗住了金吼这足以撞塌小山的一击!
金吼被激怒了,她发出狂暴的嘶吼,后退几步,再次发力,用肩膀,用拳头,疯狂地撞击着牢门!
“咚!咚!咚!!”
一声声如同擂鼓,震得人耳膜生疼。牢门剧烈摇晃,幽光不断闪烁,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被破开。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狂暴的撞击后,那铁栅栏上的幽光猛地一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其中一根栅栏竟然被她硬生生撞得弯曲、断裂!
金吼低吼一声,身形一闪,便从那破开的缺口处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昏暗的地牢走廊深处。
地牢内,只剩下闵政南、胡媛媛和老灰三人,以及那被破坏的牢门,和走廊尽头传来的、金吼逐渐远去的、充满破坏欲的咆哮声。
闵政南走到破损的牢门前,看着外面幽深未知的走廊,眼神冰冷如铁。
“也好……”他低声自语,“就让金吼,先替我们探探这南城地牢,究竟是个什么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