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背靠着冰冷的物资箱，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火焰，浓烈的氨气直冲脑门，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股诡异的腐甜味更是无孔不入，黏在舌根、缠在喉头，让他阵阵作呕。头顶上方，蝙蝠群的狂潮仍未平息，它们像被撕碎的黑夜碎片，在仓库穹顶下疯狂回旋。翅膀拍打空气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尖锐的“吱吱”声仿佛能直接刺入神经末梢。
他握紧手电筒，光柱在躁动的蝙蝠黑影间徒劳地划动。光束所及之处，只能照见更多翻飞的黑影，它们被光线惊扰，更加狂躁地撞击着墙壁和箱体，发出令人牙酸的“砰砰”声。有几只特别近的，他能清晰地看见它们狰狞的面孔——皱巴巴的皮肤包裹着尖细的头骨，张开的嘴里露出细密的尖牙。
“城城！你怎么样？回答我！”秦川的喊声再次从门外传来，声音因焦急而嘶哑。紧接着是七月带着哭腔的呼唤：“城城，你快出来啊！”她的声音被蝙蝠的噪音撕扯得支离破碎。
“我没事！躲在箱子后面！”城城用尽全力吼道，声音出口才发现已经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必须让声音穿透这片混乱，但又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更多蝙蝠。“里面蝙蝠太多了！先别进来！”
他尝试着压低身体，想沿着箱子边缘挪动。刚一动弹，立即有几只蝙蝠如同黑色闪电般俯冲下来。他慌忙侧身躲避，尖锐的爪子还是擦过他的肩膀，帆布外套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的刺痛立即传来。他低头瞥见伤口处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暗红色。
必须想办法制造更大的动静。他的手在身边胡乱摸索着，指尖先是触到粗糙的水泥地，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漉漉的蝙蝠粪便。那触感令人作呕，像揉碎了的腐木混合着黏稠的液体。他强忍着不适继续摸索，终于触碰到了一些散落在箱子角落的、坚硬冰冷的金属物体——是几枚锈蚀的步枪子弹，黄铜弹壳上布满深绿色的锈斑，和他之前在木屋里找到的属于同一型号。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如果用砍刀猛烈敲击子弹底火，或许能产生巨大的声响和火花，足以暂时惊退蝙蝠？他抽出别在腰间的砍刀，冰冷的刀柄在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风险太大了——流弹可能击中他自己，或者跳弹击中什么易燃物，甚至可能引爆仓库里可能存在的其他弹药。更别提巨大的声响在这种密闭空间里会对耳膜造成什么伤害。
就在他犹豫之际，异变再生！
仓库内原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似乎开始升温。这不是寻常的温度升高，而是一种从脚下厚厚的蝙蝠粪便层中渗透出来的闷热，仿佛整个仓库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发酵罐。那浓烈的氨臭味仿佛也变得更加尖锐，像无形的针，刺得他鼻腔发酸。更诡异的是，那股腐甜味此刻变得格外浓重，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头晕目眩。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点，毫无征兆地从他前方不远处、粪便层相对较厚的某个地方冒了出来！
城城的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光点极小，如同夏夜的萤火，但颜色却是一种不祥的、带着磷质感的幽绿。它静静地悬浮在粪便层上方几厘米处，一动不动，像一只窥视着黑暗的恶魔之眼。
他想起大学时在一本古籍上读到的记载——在古老洞穴或大量鸟类、蝙蝠栖息地，当粪便堆积到一定程度，在高温、潮湿的条件下发酵，会产生磷化氢气体。这种气体与空气接触后可能自燃，产生低温的磷火，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鬼火”。当时只觉得是趣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身经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第一点幽绿光点仿佛是一个信号。
噗！噗！噗！噗！
第二点，第三点……数十点、上百点幽绿色的磷火，如同被唤醒的亡灵，接二连三地从仓库地面厚厚的蝙蝠粪便层中钻出，无声无息地悬浮起来！
这些绿色的光点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黑暗中，有的单独飘荡，有的三五成群。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在这片被黑暗和蝙蝠笼罩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诡异。光线映照出蝙蝠粪便堆积形成的起伏地形，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怪影。一些低空飞行的蝙蝠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惊慌失措地避开这些飘忽的光点，发出更加尖锐的鸣叫。
“外面能看到吗？里面……里面出现磷火了！”城城急忙朝着门口方向大喊，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门外的秦川和七月显然也注意到了仓库内部隐约透出的、不正常的绿色幽光。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些光点像是有生命般缓缓移动。
“磷火？是蝙蝠粪产生的自燃现象！”秦川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急切，“城城！小心！那东西虽然温度不高，但数量多了也很危险！而且可能会消耗氧气，或者引燃其他东西！”
七月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城城，快想办法出来啊！”
秦川继续喊道：“尽量压低身体，磷火通常会飘在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捂住口鼻，那些气体可能有毒！”
城城依言趴低身体，用衣袖捂住口鼻。衣袖很快被汗水和呼出的水汽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他的眼睛被刺鼻的烟雾熏得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就在此时，仓库内的情势骤然升级！
或许是空气温度达到了临界点，或许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能量场催化，那星星点点的磷火不再满足于静静地悬浮。它们开始移动，并且汇聚！
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几十点、几百点幽绿色的磷火开始向着仓库中心区域、粪便层最厚的地方飘去。它们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团越来越大的、不断翻滚涌动的幽绿色火球！
这火球直径迅速扩大，从篮球大小变成了几乎占据小半个仓库中央区域的巨大绿色光团！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将周围疯狂飞舞的蝙蝠映照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物。火球内部仿佛有绿色的闪电在窜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油脂燃烧般的“噼啪”声。那些被绿光直射的蝙蝠，皮毛上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泽，它们更加疯狂地撞击着彼此，形成一团混乱的黑影。
高温开始真正显现！
原本只是闷热的空气，此刻变得滚烫！城城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烤箱，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又被迅速烤干。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持续扎刺。喉咙和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鼻腔里的鼻毛被热气烫得卷曲。
更可怕的是，那巨大的、翻滚的磷火火球，开始不稳定地脉动，并且向着四周溅射出细小的绿色火星！
呼——！
一团拳头大小的绿色火球脱离了主体，如同流星般射向城城斜对面的一堆废弃的木制弹药箱！
轰！
干燥、腐朽的木头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并非普通的橘红色火焰，而是附着在其上、持续燃烧的幽绿色火焰！火势借着木料和空气中可能存在的甲烷或其他可燃气体，开始迅速蔓延！绿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沿着木箱的缝隙蜿蜒爬行，所过之处留下焦黑的痕迹和更加浓烈的刺鼻气味。
完了！
城城心头一片冰凉。蝙蝠、磷火、现在又是火灾！他被困在这个巨大的混凝土棺材里，几乎看不到任何生路。绝望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缓缓爬上后颈。他想起了外面的秦川和七月，想起他们还在为自己担心。想起远方的家人，他们是否还在等待自己回家？
“城城！快出来！里面着火了！”七月带着哭腔的尖叫和秦川试图冲进来的身影被门口骤然升高的温度和翻滚的浓烟逼退。城城能听见秦川剧烈的咳嗽声和七月绝望的哭喊。
浓烟开始弥漫，主要是蝙蝠粪便燃烧产生的、带着强烈氨味和有毒化学物质的黑灰色烟雾，其中夹杂着磷火燃烧特有的、带着腥气的绿色烟霭。能见度急剧下降，刺鼻的烟雾让城城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拼命压低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但即便如此，烟雾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口鼻。
头顶的蝙蝠群彻底陷入了终极的疯狂！火焰、浓烟、高温，让这片它们赖以生存的巢穴变成了炼狱。它们如同被投入热锅的蚂蚁，更加亡命地四处冲撞，许多蝙蝠直接撞上了墙壁或被火焰吞噬，化作一个个燃烧的小火团坠落下来，如同下起了一场绿色的火雨！那些燃烧的蝙蝠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坠落过程中还在徒劳地拍打着燃烧的翅膀，最后砸在地面上，化作一小撮灰烬。
城城被浓烟呛得几乎窒息，高温炙烤着他的皮肤。他趴低身体，试图从相对靠近墙根的、烟雾稍淡的地方匍匐前进。但四周都是飞舞的蝙蝠和溅落的火星，通往门口的路已经被蔓延的绿色火焰和浓烟 partially 阻断。每向前爬行一寸，都感觉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移动。手掌按在滚烫的地面上，传来阵阵灼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的意识。肺部像被撕扯般疼痛，视线开始模糊，耳边蝙蝠的尖叫声和火焰的噼啪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的目光，在浓烟和火焰的间隙，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仓库最深处，那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诡异真菌群落。
在绿色磷火和黑色浓烟的映衬下，那些蓝宝石般的菌盖仿佛闪烁得更加急促，像是一颗颗跳动的心脏。而那些暗红色的菌丝，蠕动的幅度似乎也……加快了。它们轻轻摇曳，像是在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的恐惧与绝望。
它们，仿佛在欣赏着这场由死亡引发的、混乱而炽热的盛宴。
城城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些真菌，它们是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待这场灾难为它们提供养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指尖陷入柔软的蝙蝠粪中。意识开始飘远，像是被那些幽蓝的光芒牵引着，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那些暗红色的菌丝正在向他蔓延而来，像无数细小的触手，在浓烟与火光中若隐若现......
它们，仿佛在欣赏着这场由死亡引发的、混乱而炽热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