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收剑的动作，让周围的死寂更添了几分重量。
那头被整齐劈成两半的鳄鱼使徒，切口平滑如镜，内脏和血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没有喷溅得到处都是，只是缓缓地向两侧滑开，倒塌的声响沉闷得让人心悸。
马尼夫柯的脸色比墙皮还白，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看看面无表情的格斯，又看看那两片还在冒着热气的怪物尸体，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罗德里克眼中的激赏几乎要溢出来，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恢复了海军提督的冷静。
“城里雾气太重，混杂着烟尘，骑马反而会受惊，不如步行。”他迅速做出判断，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必须尽快穿过市区，抵达外港。”
“可、可是外面……”马尼夫柯指着街道，声音都在发颤，“到处都是那种怪物！”
罗德里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别担心，我们不是有可靠的伙伴吗？”
这话正中伊斯多洛的下怀。
他立刻挺起胸膛，拇指对着自己，得意洋洋地吹嘘：“那是！有本大爷在，包在我身上！我们可是穿越敌阵的专家……专家中的专家！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当作自己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船上啦！”
“是躺在泥船里吧？”他头顶的伊巴拉蕾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那个……请等一下。”
法尔纳塞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吵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华丽却累赘的宴会礼服，那曾是她身份的象征，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想换件衣服，穿着这个……根本没法战斗。”
不再是“没法跑”，而是“没法战斗”。
史尔基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从随身的大背包里一阵翻找，很快便拿出了几件东西。
“我都带来了，银锁子甲，还有您的小刀。”
那套曾经被塞尔比高“归还”的护身装备，又回到了法尔纳塞手中。这一次，不再是雇佣的证明，而是同伴的信物。
就在法尔纳塞接过装备，准备找个角落更换时，巴克已经飞到了抖如筛糠的马尼夫柯头顶。
“喂，胆小鬼大哥！别抖啦，不然我都没法在你脑袋上站稳了！”小妖精一边抱怨，一边掏出一颗栗子，在他头顶敲来敲去，“振作点！拿出贵族的骨气来！”
“咿呀——！别、别敲了！”马尼夫柯吓得抱头鼠窜，那滑稽的模样，和当初的法尔纳塞如出一辙。
趁着众人被这活宝吸引了注意，格斯已经走到了街口。
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挡住了街上吹来的血腥风。黑犬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一双猩红的眼睛，洞穿着浓雾，监视着周围每一丝风吹草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低沉得仿佛能让空气凝固的声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快点。”
就在众人被马尼夫柯的滑稽模样引开注意时，一道身影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街口的格斯。
是欧文爵士。
他停在格斯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没有贸然靠近。那座铁塔般的背影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远比街上那些怪物更加沉重。
“请问……”欧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仔细端详着男人的轮廓和那把夸张的巨剑，“您可是……鹰之团的冲锋队长？”
格斯缓缓侧过身，那只独眼扫了过来，没有半分温度。
被那道目光盯着，欧文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杆，郑重地行了一礼。
“在下欧文，前米特兰白龙骑士团团长。”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虽然您的容貌变化很大，但我绝不会认错。在战场上，我曾数次遥遥望见……您与那位白鹰并肩驰骋，背负巨剑，眼神犹如饿狼的年轻剑士。”
欧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和敬意。
角落里，罗德里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对身旁还在发抖的马尼夫柯低声道：“看到了吗？亡国的骑士，在向过去的英雄寻求慰藉。真是一出感人的戏剧。”
“别提了。”
格斯的声音打断了欧文的回忆，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很忙。”
他转回身，重新望向浓雾弥漫的街道，那姿态，是毫不掩饰的拒绝。他身后，那道黑犬的虚影似乎也变得更加凝实，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欧文，发出无声的警告。
欧文的心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提起“鹰之团”三个字时，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人冻结的戾气。
但他不能退缩，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我只想问一件事！”欧文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白鹰……格里菲斯大人，他现在身在何处？！”
空气瞬间凝固。
就连远处正在换衣服的法尔纳塞和打闹的伊斯多洛都感受到了这边的异样，纷纷投来目光。
格斯沉默着，那宽阔的后背像一堵沉默的墙壁，隔绝了所有的窥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欧文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我不知道。”
格斯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才想知……”他的话语顿了一下，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鼻音。
“不……”
“那都过去了。”
他迈开脚步，向着浓雾深处走去，丢下最后一句话。
“再见。”
欧文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
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去！
他从对方那短暂的停顿和压抑的语气中，听到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个一剑就能劈开怪物的男人，这个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退缩的冲锋队长，他在恐惧着什么？
恐惧者“格里菲斯”这个名字？
还是……恐惧着他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