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明威亲王府外的老桂树落尽了残花，光秃秃的枝桠斜斜映在朱漆大门上，门环上的铜绿比去年又厚了几分。云欢站在府前，望着那两扇半掩的大门，心里竟生出几分恍惚 ，王府门前本应该是车水马龙的模样，如今却连个守门侍卫都没有，只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仆，坐在门房里打盹，听见脚步声才慢悠悠抬起头。
“敢问…… 是明威亲王府吗？” 云欢上前一步，声音放得轻柔，怕惊扰了这份沉寂。
老仆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与身后的楚孟、龙辉，见三人衣着虽不奢华却气度不凡，才缓缓起身：“你们是何人？找王爷有何事？”
“我是云欢，是明威亲王的侄女。” 云欢斟酌着开口，没敢直接亮明公主身份，“特来拜访明威亲王，还请通传一声。”
老仆愣了愣，似是想起什么，却也不多问，转身往里走：“你们等着，我去问问王爷。”
不多时，老仆回来，引着三人往里走。王府的庭院比前些年荒芜许多，石板路上长着零星的青苔，两侧的花坛里杂草丛生，只有中院的一片茶田收拾得整齐，一个身着粗布短褐的身影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茶苗松土。
“王爷，客人来了。” 老仆轻声禀报。
那人缓缓转过身，正是云海。他比云欢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只是看向云欢时，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淡然的安详。“是欢丫头啊。” 他放下铲子，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别往正厅去了，那边久没人住，落满了灰，去那边茶棚坐坐吧。”
云欢心里一沉，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茶棚走。茶棚就搭在茶田边，用竹竿架着，顶上盖着茅草，里面摆着一张旧木桌和四条长凳，桌上还放着一个粗陶茶壶，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
龙辉本想跟着进去，却被云欢递了个眼神，便留在棚外，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 这王府太过冷清，总让他觉得不安。楚孟则跟着进了茶棚，坐在云欢身边，沉默地看着云海。
云海给三人倒了凉茶，才在对面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你从罗文回来的？云影那丫头…… 还好吗？”
“二姐很好，生了女儿叫瑶光也很健康。如今二姐是罗文的太后了。” 云欢答着，从怀中掏出那个锦缎包裹的遗诏，轻轻放在桌上，“皇叔，我此次回来，是为了父皇的事。”
云海的目光落在遗诏上，却没伸手去碰，只是淡淡道：“你想说什么，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你父皇的死因，还是为了你大哥云曦？”
“都是。” 云欢挺直脊背，眼神坚定，“父皇驾崩得蹊跷，大哥在黑松岭遇难，林时依如今把持朝政，二哥云昭纵容她…… 我知道皇叔对权力不感兴趣，但想求皇叔帮我查清父皇的死因，帮大哥讨回公道。”
茶棚里静了下来，只有远处风吹过茶田的沙沙声。云海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欢丫头，你可知我为何守着这座王府，几十年不踏入京城一步？”
云欢摇头。
“当年你父皇和我们的大哥云峰，为了那把龙椅，斗得你死我活。” 云海的目光飘向远处的院墙，像是在回忆过往，“我亲眼看见云峰被你父皇赐死，他的妻儿被流放，满府的人哭天抢地，却连收尸的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痛楚，“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也不沾权力争斗的事 —— 无论是兄弟相残，还是子侄相杀，于我而言，流的都是皇室的血，我不想再沾半点。”
“可皇叔，这次不一样！” 云欢急声道，“是林时依毒杀父皇，是她挑唆二哥……”
“没什么不一样。” 云海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我眼里，你大哥与你二哥都是我的侄子。我如今无兵，南境的兵权早在你父皇在位时就交出去了，府里的侍卫都是老弱；也无心力 ，今年已年过花甲，只想守着这茶田，安安稳稳过完余生。欢丫头，你要报仇，要讨公道，我帮不了你，也不愿帮你。”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云欢头上。她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掉眼泪 。在罗文的两年，她早已学会了把脆弱藏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失落，目光依旧清亮地看着云海：“皇叔，我懂。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 —— 父皇驾崩前，可有什么异常？皇叔当时…… 可有见过他？”
云海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你父皇驾崩前三天，曾派人传我入宫，说有要事相商。可我刚到京郊，就被林时依派来的人拦下，说‘先帝病重，不宜相见’，还把我‘请’回了南境。” 他看着云欢，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我原以为你父皇病的没那么重，直到后来听说他驾崩，林时依很快扶持你二哥登基，我才觉得…… 或许你父皇传我入宫，是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让我做些什么。”
云欢站起身，对着云海深深一揖：“多谢皇叔告知，其他的事，云欢不勉强。”
云海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 别再来了。”
云欢转身走出茶棚，龙辉立刻跟上来，见她神色虽有失落却无崩溃，便知事情未如预期。“公主，接下来……”
云欢语气坚定，“找三哥云澈。” 她原以为宗室能给些助力，如今看来，能靠的只有自己和三哥。
楚孟闻言上前一步，语气恳切：“云欢公主，别灰心。” 见云欢诧异，他解释道，“我虽是罗文亲王，却也与林时依、云昭有血海深仇。 晴儿的尸骨还在大云皇陵，我必须亲自接她回罗文。而且，我能随时与云影太后传信，你不是一个人。”
云欢看着楚孟眼中的决绝，心里一暖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多谢亲王。”
龙辉牵来马匹，云欢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冷清的王府，她轻轻夹了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巫族的方向疾驰而去。
南境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茶田的清香。云欢握着缰绳的手很稳，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失落，只有越来越坚定的光芒 —— 这条路或许难走，但她不会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