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地都消失了。
阮雪蘅看着自己的手，正在变透明。
她转头，墨景宸也一样。
脚下的太庙在碎裂，京城在碎裂。
金黑交织的锁链缠紧两人，将他们拖入一片漆黑的死寂。
旋涡的尽头，那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阮雪蘅再次睁眼。
脚下是一片烧焦的荒原，天空是紫红色的。
墨景宸就在她身边，身上的伤口不见了。
“这里是哪？”他开口。
声音没有回音。
阮雪蘅摇头。
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一颗燃烧的陨石砸向他们。
两人动不了。
陨石砸在面前，没有声音。
外壳融化，里面是一颗跳动的黑色晶体。
龙脉。
眼前的景象开始飞转。
荒原生出草木，野人出现，部落建起石墙。
穿着兽皮的王，对着黑色晶体跪拜。
王朝兴起，覆灭。城池建立，变为废墟。
无数张贪婪或恐惧的脸，在他们眼前闪过。
龙脉始终是孤独的。
景象再变。
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金銮殿上。
一个声音在殿内响起。
“接受，便可不朽。”
一张光芒构成的龙椅，出现在墨景宸面前。
一顶帝冠，悬在他头顶。
只要他伸手。
墨景宸看着那顶帝冠，没有动。
阮雪蘅的面前，出现了幽冥谷。
她娘亲完颜岚站在花丛中，对她微笑。
“阿蘅，过来。”
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娘……”阮雪蘅喉咙发干。
“跟娘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完颜岚朝她伸出手。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放弃抵抗，你们所求，皆能实现。”
阮雪蘅的脚步停住。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墨景宸。
墨景宸也正看着她。
他的目光越过了龙椅和帝冠，只落在她身上。
阮雪蘅眼中的泪意退去。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疲惫。
他也看到了她眼里的疲惫。
永生？太累了。
他们打了太久，杀了太久。
墨景宸动了。
他没碰那顶帝冠，而是一步步走向阮雪蘅。
阮雪蘅面前，她娘亲的幻影开始扭曲。
“阿蘅！回来！”
阮雪蘅没有回头。
她也朝墨景宸走去。
两人在金銮殿中央相遇。
墨景宸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
阮雪蘅反手握住他。
十指相扣。
“轰——”
龙椅碎了。
帝冠化为光点。
完颜岚的幻影在尖叫中烧成灰烬。
“愚蠢！”
那个古老的声音咆哮。
“你们拒绝了神恩！”
阮雪蘅和墨景宸没有回答。
他们看着彼此，笑了。
这就够了。
他们周围的世界，彻底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
阮雪蘅的眼皮动了动。
窗外有鸟叫，有叫卖声。
她缓缓睁开眼。
是宸王府的床幔。
她动了动手指，全身酸痛，丹田里空空荡荡。
她扭过头。
墨景宸就睡在她身侧，呼吸平稳。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温的。
墨景宸的睫毛颤了颤，醒了。
他睁开眼，眸子是清明的黑色，不再有红光。
他看着她，愣了很久。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将她死死抱进怀里。
勒得她骨头生疼。
阮雪蘅没挣扎，把脸埋在他胸口。
两人谁也没说话。
“王爷，王妃，你们醒了？”
门外传来林钊的声音，带着哭腔。
“进来。”墨景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钊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
他们看见床上的两人，集体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
林钊站起身，递上一封信。
“南疆加急。”
阮雪蘅的心一紧。
墨景宸接过信，拆开。
是完颜澈的字。
潦草，却有力。
他说，他被亲兵救了，断了条胳膊，但还活着。
他说，南疆二十四寨推他为新主。
他说，他遵从约定，南疆归顺，但求自治。
信的最后，是四个字。
“表妹，保重。”
阮雪蘅眼眶一热。
“王爷，”林钊再次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王爷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身后的大臣们齐齐叩首。
“请王爷登基！”
墨景宸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阮雪蘅。
他开口，声音平静。
“一月之后，举行大典。”
一个月后。
登基大典。
金銮殿上，百官齐聚，穿着崭新的朝服。
吉时已到。
龙椅上，空的。
百官骚动。
新任宰相林钊走上高台，掏出一卷诏书，展开，用尽全身力气宣读。
“朕，墨景宸，决意，废除帝制，还政于民。”
“自今日起，设内阁，择贤能者共治天下。”
“朕，愿为凡人，与妻归隐。”
“钦此。”
话音落下，满朝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京城外的官道上。
一辆普通的马车，正缓缓向南。
车里。
阮雪蘅靠在墨景宸的肩上，拿着一个糖人。
她咬了一口，眯起了眼。
“林钊现在，胡子是不是起翘起来了？”
墨景宸拿过糖人，也咬了一口。
“不管他。”
他伸手，掀开车帘。
外面是青山，田野。
夕阳落下，天空一片橘红。
墨景宸看着远方，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阮雪蘅也正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