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
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为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命形态。
当它睁开的刹那，林风所在的世界，这片被称作“凡尘界”的牢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无形的威压自苍穹之顶降下，仿佛一整个死寂的宇宙迎面压来，大地法则崩断，虚空寸寸凝固，时间的长河都近乎停滞。
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位阶的绝对碾压，是蝼蚁仰望神明时，连思维都会被冻结的恐惧。
林风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滴血液都灌满了铅汞，即将从内而外地爆开。
他死死盯着那片被撕裂的天穹之外，那巨陵的一角所透出的、令人绝望的古老与死寂。
他知道，那是看守这座牢笼的狱卒，是埋葬了万古诸天的恐怖存在，它醒了。
再不出手，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咳……”一口金色的神血从林风嘴角溢出，他手中的万火之矛发出一声悲鸣，矛尖的火焰在这股威压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不能灭。
这火，是此界最后的希望，是万族燃尽自身点亮的最后一点光。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掌心之中，一团混沌光芒包裹的事物正在剧烈跳动，那是他的命胎，是他一身道果与未来所有可能性的集合体。
命胎之上，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道种烙印正在浮现，那是他于凡尘俗世中一步步修行圆满的根基——凡尘道种。
可此刻，在这股来自界外的绝对威压下，这枚被他打磨得完美无瑕的道种，竟如脆弱的琉璃般，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根基，在崩解。
林风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平静，平静得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深海。
他看着掌心即将破碎的命胎，低声自语，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旁仅剩的两位同伴耳中：“若命是薪，我便……烧了它。”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命胎轰然燃烧起来！
金色的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坍塌。
凡尘道种在这火焰中寸寸崩解，化作最精纯的本源之力，尽数灌入万火之矛中。
“林风！”叶红绫发出一声嘶吼，她拄在地上的赤色战戟猛然一震，将脚下的大地踩得寸寸龟裂。
她目眦欲裂，却从林风平静的眼神中读懂了决绝。
她的心在滴血，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全军……听令！”
战戟狠狠插入地底，一股惨烈无比的燎原战意冲天而起。
在她身后，一道道残破的虚影开始浮现，那是追随她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袍泽，是早已陨落却战魂不灭的残军。
数千道虚影顶着那恐怖的威压，昂首挺胸，他们空洞的眼眶中，重新燃起了不屈的战火。
“护主！”
千军齐吼，声震寰宇。
这并非声音，而是意志的共鸣，是忠诚的誓言。
一道道虚影化作一道道精纯的战意狼烟，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冲向林风手中的万火之矛。
猎猎作响的残破战旗在洪流中引路，化作一条赤色的火龙卷，为那即将燃尽一切的万火，添上了最后的薪柴！
万火之矛光焰暴涨，竟暂时顶住了那来自界外的威压。
“哥哥……”花想容看着林风迅速衰败的气息，眼中泪光闪烁，但她的小脸蛋上却满是坚毅。
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张开了小嘴。
刹那间，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她口中传来，仿佛她的胃连接着一方能够焚烧诸天的熔炉。
燎胃，天赋神通！
她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舒展开来，如九轮烈日，瞬间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火环。
因林风命胎燃烧而逸散向四周的每一缕金色火焰，都被那火环尽数捕捉，被她吞入腹中，再经过燎胃的极致凝练后，猛然喷出！
这一次喷出的不再是金色的火焰，而是近乎化为实质的琉璃火柱，精准地环绕在林风周身，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将叶红绫残军战意所化的薪柴与林风自身的命火完美地压缩、压缩、再压缩！
“哥哥的火，我来烧旺！”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也带着焚尽八荒的骄傲。
所有的力量都已汇集。
林风感受着体内那股足以将他自己都撕成粉碎的狂暴力量，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红绫和花想容，随后毅然决然地将那枚已经燃烧到极致的命胎，狠狠按入了万火之矛矛身的凹槽之中。
仿佛宇宙初开的一声奇妙震鸣。
当命胎与矛心合二为一的瞬间，矛身之上镌刻的亿万符文尽数亮起，沉睡在长矛最深处，那属于万族的、不甘的、愤怒的执念，被这以生命为代价的火焰，轰然点燃！
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在长矛上浮现，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是逝去的英灵，是灭绝的种族，是每一个不愿被囚禁在此界，最终却化为枯骨的灵魂。
此刻，他们最后的执念，成为了这惊天一击的锋矢！
林风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将这柄汇聚了所有希望与牺牲的长矛，对准了苍穹裂缝外那巨陵的一角，奋力投出！
“给我……开！”
万火之矛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它飞行的轨迹上，空间、时间、法则，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已化为虚无。
它就那样笔直地、坚定地，刺向了那层隔绝了此界无尽岁月的界壁。
那坚不可摧、连时光都无法磨损分毫的界壁，在万火之矛的面前，竟真的像一张薄薄的纸。
“嗤啦——”
一声轻微却响彻整个世界的撕裂声传来。
虚空被撕开了一道更加巨大的口子，那座横跨星河的巨陵，终于暴露出了它更加清晰的一角。
而林风，在投出长矛的瞬间，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随即整个人向前扑倒。
“噗！”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溅落在龟裂的大地上，迅速失去了所有神性光泽。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只能勉强看到那被撕开的苍穹，以及苍穹之外那冰冷死寂的陵墓一角。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火……我点着了。”
他低声喃喃，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而在无人能及的宇宙尽头，在那座宏伟的巨陵之前。
一尊顶天立地的护陵神像，手持一柄与星辰同辉的巨型长戟，亿万年来纹丝不动。
可就在此刻，那柄号称永不磨损，曾斩落过无数世界的长戟锋刃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仿佛有那么一丝不属于此地的风，正从那裂缝之中，缓缓地，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