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日，周六下午。一架海军陆战队一号（marine one）直升机轰鸣着，低空掠过波托马克河，朝着戴维营的方向飞去。机舱内，引擎的噪音被良好的隔音材料压制成一种低沉的背景嗡鸣。克里斯芒娜·希尔总统和伯尼·桑德斯副总统并排坐着，安全带松松地扣着，中间的小桌板上散落着几份文件和一些喝了一半的瓶装水。
窗外，春日的阳光洒在蜿蜒的河流和开始泛绿的森林上，景色壮丽而宁静。
“我是说，伯尼，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克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焦躁。她没穿外套，一件简单的海军蓝针织衫袖子挽到了手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林博士的方案你也看了。无懈可击，对吗？数据、逻辑、必要性……无可挑剔。但我们把它拿到国会山，会发生什么？”
伯尼·桑德斯，一头标志性的乱发似乎更白了，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向下撇着，露出那种惯有的、对体制僵化感到愤怒又无奈的表情。“会发生什么？让我告诉你，克里斯。约翰逊会把它称为‘社hui主义的掠夺宣言’。曼钦和西内玛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表达他们对‘财政责任’和‘两党合作’的深切担忧。福克斯新闻会一天二十四小时播放小企业主和‘普通百万富翁’（他讽刺地加重语气）哭诉这将如何摧毁美国的梦。然后，它会死在某个委员会的抽屉里，或者被拖入永无休止的听证和修正案泥潭，直到被阉割得面目全非，甚至变得更糟。”
他挥舞着手臂，尽管空间有限：“我们花了巨大代价，才在教育和外交上撕开两道口子。但既得利益集团的核心堡垒——财富和税收体系——他们绝不会轻易放手。他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口气，花掉最后一分钱游说的钱，来保护他们的特权。”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下方，华盛顿特区的轮廓渐渐变小，国会山的圆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像一座坚固的、代表着旧秩序的金色堡垒。
“所以我们就只能等着？”她转回头，眼神锐利，“等着他们用程序拖死我们？等着舆论被他们带偏？等着‘星火革命’在最关键的战场上因为‘政治现实’而熄火？”她摇了摇头，一种大胆的想法在她眼中凝聚，“不，伯尼。我不想再玩他们设定好的游戏了。”
桑德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的变化，他身体微微前倾：“你有什么想法，克里斯？直接动用行政命令？在财富税上这几乎不可能，法律挑战会立刻让它瘫痪。”
“不，不是行政命令。”克里斯的声音压低了些，尽管引擎声足以掩盖他们的谈话。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我们在国会山的对手，他们最怕什么？”
桑德斯皱起眉头：“失去权力？失去捐款？”
“更直接一点，”克里斯打断他，“他们怕选民。怕那些真正能决定他们饭碗的人。麦康奈尔不怕我，他甚至有点享受和一个‘激进左pai’总统斗法，这能巩固他的基本盘。但他怕肯塔基的选民真的相信，亿万富翁不交税而他们的学校破败不堪是不对的。曼钦怕西弗吉尼亚的煤矿工人意识到，华尔街的投机客比他们更容易积累财富是一种系统性的不公。”
她拿起桌上那份林博士方案的摘要，轻轻拍了拍：“这份方案，如果只留在白宫的保险柜和国会的委员会房间里，它就是一堆废纸。但如果它被成千上万的普通人看到、讨论、理解……甚至……要求呢？”
伯尼·桑德斯猛地睁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克里斯……你是说……泄密？故意地？”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成了气声。
“不是泄密‘丑闻’，”克里斯纠正道，语气冷静得惊人，“是‘向公众进行政策吹风’。绕过扭曲的国会传声筒，直接把我们的核心主张，用最清晰、最有力、最未经‘政治化妆’的方式，抛给美国人民。”
她语速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不透露技术细节和敏感数据，只释放核心原则：对超级财富征税，削减浪费性支出，给工薪家庭大规模减税。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人们，‘星火革命’要干什么，以及为什么这对他们有利。”
她看着桑德斯，眼神灼灼：“想象一下，伯尼。当福克斯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抨击这是‘社hui主义’时，普通家庭已经在计算他们能多拿到多少退税，老师在讨论学校能获得多少新经费，护士在想象医保压力减轻后的生活。而亿万富翁的律师们准备的刁钻法律问题，在‘我们希望富人公平纳税’这种简单道德诉求面前，会显得多么苍白和自私？”
桑德斯深吸一口气，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风险太大了。这完全违背了华盛顿的运作规则，是对国会权威的公然挑衅，会立刻引发政治海啸。媒体会疯狂，对手会暴怒，甚至盟友也会感到不安和措手不及。
但是……
他脑海中闪过四十多年来，他亲眼目睹的一个又一个改革方案如何在国会山的沼泽中被稀释、被扼杀。他想起了那些被他称为“统治阶级”的人是如何傲慢地维护着他们的特权。他想起了2016年和2020年，那些聚集在他演讲台下，渴望改变的年轻人和工薪阶层选民。
一股长期被压抑的、反叛的怒火在他眼中点燃，混合着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大胆计划的惊愕和一丝钦佩。
“上帝，克里斯……”他喃喃道，几乎要笑出来，那是一种带着绝望和兴奋的复杂情绪，“你这简直……简直是在国会大厦穹顶上引爆了一颗炸弹。他们会发疯的。麦康奈尔会指控你叛国。”
“让他们指控。”克里斯毫不动摇，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要么，他们迫于民意压力，坐下来认真谈判，推动法案通过。要么，他们继续阻挠，然后在明年中期选举中，让选民用选票告诉他们，到底谁才代表这个国家的未来。”她顿了顿，“这是一场豪赌，伯尼。但等待和妥协，我们试过了，结果就是更多的僵局和缓慢的窒息。星火革命不能窒息。”
桑德斯沉默了很久，直升机正在降低高度，戴维营的森林屋顶隐约可见。他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包含了毕生的挫折感和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希望。
“你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他声音沙哑地说，进入了实际操作层面，“不能是《纽约时报》或《华盛顿邮报》，它们的流程太慢，而且内部可能有多重审查。需要一个能快速行动、有广泛影响力、并且……编辑愿意配合的媒体。”
克里斯点了点头：泄露内容要强调对中产阶级的减税、对教育医疗的投入，财富税只是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而非目的。语气要充满信心，仿佛这是即将发生的必然趋势，而不是一个提议。”
“这会彻底改变政治生态，克里斯。”桑德斯最后警告道，但语气已经变成了盟友间的探讨，“没有回头路。”
“星火革命本来就没有回头路，伯尼。”克里斯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地面，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要么点燃草原，要么悄无声息地熄灭。我选择点燃它。”
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戴维营的停机坪上，旋翼卷起的狂风刮过周围的松林。引擎声逐渐减弱。
舱门打开，清新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克里斯解开安全带，拿起她的平板电脑，上面已经多了一条给苏西的加密待办事项。
她看了一眼伯尼·桑德斯，副总统脸上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神情，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甚至有一丝老战士即将重返战场的兴奋。
“走吧，伯尼，”克里斯率先走下直升机，脚步轻快而果断，“让我们去给华盛顿点一把它从未见过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