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佛蒙特，伯灵顿市郊那间朴素的木屋被浓密的绿荫环绕，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泥土的芬芳，聒噪的蝉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克里斯芒娜·希尔坐在壁炉旁那张熟悉的旧扶手椅上——尽管壁炉此刻并未点燃——面前放着一杯冰镇柠檬水。她的金发随意挽起，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卡其裤，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碧蓝的眼睛依旧锐利，扫视着平板屏幕上滚动的实时舆情简报和筹款数据。
伯尼·桑德斯坐在对面，粗线毛衣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他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报告，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克里斯，”桑德斯放下报告，声音沙哑而低沉，打破了蝉鸣的单调，“我们得谈谈情报线。苏西·韦斯特……她是个天才，毫无疑问。她的团队在信息收集、舆情监控、网络安全防御甚至……某些‘主动措施’上，效率高得惊人。没有她，我们不可能在华尔街和军工复合体的联合绞杀下撑到现在。”
克里斯微微颔首，没有打断。她知道桑德斯铺垫之后必有重点。
“但是，”桑德斯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严肃，“情报工作，尤其是涉及国家安全层面的敏感信息，光有技术和效率是不够的。它需要经验，需要人脉，需要一种……在华盛顿沼泽深处摸爬滚打几十年才能练就的直觉和平衡感。苏西太年轻，她的背景太‘干净’，也太专注于结果导向。这在大选攻防阶段是优势，但一旦我们……我是说，如果我们赢了，”
桑德斯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进入白宫，面对真正的国家机密、国际博弈、以及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比华尔街秃鹫更危险的敌人时，我们需要更全面的保障。”
他拿起报告，指着其中一页：“看看这份关于潜在外国干预的评估。苏西的团队依靠技术手段锁定了几个可疑的资金流和信息节点，但缺乏对这些节点背后复杂政治动机和历史渊源的深度解读。还有这份关于国内极端组织可能策划破坏活动的预警……情报来源模糊，风险评估过于依赖算法模型，缺乏实地人脉的交叉验证和‘软性’情报的支撑。”
克里斯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她信任苏西，如同信任自己的影子。苏西的精密、高效和绝对的忠诚是她最强大的后盾。但桑德斯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苏西的世界是二进制的，非黑即白，目标导向，高效精准。但政治，尤其是国家安全的最高层面，充满了灰色地带、模糊信号和需要微妙平衡的钢丝。
“您有什么建议，伯尼？”克里斯放下柠檬水，目光直视桑德斯。
桑德斯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老牌政治家的深邃光芒：“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弥补苏西短板的人。一个在华盛顿情报圈有深厚根基、熟悉那些阴暗角落的游戏规则、同时又绝对忠诚于我们理念的人。一个能看懂情报背后的人心算计和政治棋局的人。”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一个名字：“图尔西·加巴德（tulsi Gabbard）。”
克里斯眼神微动。
图尔西·加巴德，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前民主党众议员，退伍军人，国民警卫队少校，两度赴伊拉克战场，曾短暂参与2020年民主党总统初选。她以独立、反战、敢于挑战党内建制派而闻名，但也因此饱受争议，被一些人视为“异类”。
“图尔西？”克里斯沉吟道，“我知道她。她很强硬，也很……有争议。尤其是在外交政策上，她的反干预主义立场有时显得过于孤立。”
“这正是她的价值所在！”桑德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克里斯，听我说。图尔西在国会情报委员会（house Intelligence mittee）待过六年！她不是外围人员，她是核心成员之一。她接触过最高级别的机密简报，了解情报界的运作方式、派系斗争和那些见不得光的潜规则。她认识那些关键人物——中情局（cIA）、联邦调查局（FbI）、国家安全局（NSA）的老狐狸们，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怎么从他们嘴里撬出真东西，又怎么防范他们的陷阱！”
桑德斯的语速加快：“更重要的是，她的背景！她是退伍军人！在军队情报系统里有她的人脉和信誉。军队情报（dIA）和那些文职情报机构（cIA, NSA）之间，既有合作也有深刻的隔阂。图尔西能成为我们连接这两个世界、获取更全面视角的桥梁！而且，她本人就经历过战场情报的残酷和模糊性，她理解情报失误带来的血淋淋的代价！这份实战经验，是苏西团队里那些技术天才们永远无法替代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我知道她的争议。她批评过奥巴马的中东政策，质疑过‘深层国家’（deep State）的运作，甚至在一些社会议题上和我们不完全一致。但克里斯，在情报领域，在国家安全这个关乎国本的领域，我们需要的是专业能力、实战经验和绝对的原则性！图尔西·加巴德，她反战，反对无休止的海外干预，反对军工复合体绑架外交政策——这与我们的核心主张高度一致！她敢于挑战权威，不畏强权——这正是我们对抗情报系统内部可能存在的阻力和‘深层国家’干扰所需要的品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让她和苏西搭档！苏西负责技术、效率、信息流的控制和‘硬性’情报的挖掘。图尔西负责人脉、经验、政治博弈的解读、‘软性’情报的获取以及对情报评估的政治风险和战略意义的深度分析！她们两个，一个代表最尖端的数字利刃，一个代表最老练的政治雷达，结合起来，才能为我们打造一个真正无懈可击、又能穿透迷雾的情报中枢！”
克里斯陷入了沉思。桑德斯的提议极具吸引力。图尔西的军方和国会情报背景，确实能填补苏西团队最大的短板——对“人”的复杂性和政治暗流的理解。她的反战立场也契合团队的核心价值观。但……
“苏西会怎么想？”克里斯轻声问道。她了解苏西，苏西习惯于绝对掌控，尤其是她一手打造的情报网络。引入一个背景深厚、个性同样强势的图尔西，无异于在苏西的王国里安置一位“监国”。
桑德斯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苏西是专业人士，更是你最忠诚的守护者。”他语气肯定，“她明白情报工作的复杂性和潜在风险。她会理解这是为了团队、为了你、更是为了未来国家的最高安全利益而做出的必要补充，而非分权或质疑。关键在于你如何定位图尔西的角色——不是取代苏西，而是作为她的战略顾问和‘外部触角’，专注于苏西团队不那么擅长或难以触及的领域。她们需要明确分工，相互配合，而非重叠竞争。”
他补充道：“而且，图尔西本人也渴望一个能真正发挥她专业所长、实践她政治理想的平台。她很清楚，在传统建制派那里，她永远是个‘麻烦’。但在我们这里，她的经验和原则将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和施展空间。我相信她会接受这个挑战，并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忠诚度。”
窗外蝉鸣依旧，木屋内却一片寂静。克里斯的目光从桑德斯脸上移开，投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松林。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苏西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桑德斯指出的短板确实存在，尤其是在即将面临权力巅峰、国家机器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领域时。图尔西·加巴德，这个充满争议却又背景独特的女人，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斩断迷雾，守护航船；用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
“信任……”克里斯低声自语。她需要信任苏西的格局，也需要信任图尔西的忠诚和原则。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伯尼，安排一次最高安全级别的会面。我要亲自和图尔西·加巴德谈一谈。地点、时间、方式，由苏西全权负责安排和保障。”她特意强调了“由苏西负责安排”，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既表明了对苏西的信任，也暗示了图尔西未来的角色需要苏西的认可与协作。
桑德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是一种看到自己建议被慎重采纳的释然。“明智的决定，克里斯。图尔西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拿起那份报告，“至于这份评估里的疑虑……等图尔西加入后，让她和苏西的团队一起重新梳理。我相信，她们的合作，会让我们看得更清，走得更稳。”
克里斯点点头，端起那杯已经不那么冰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情报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她的团队，即将迎来一位能潜入更深水域的“潜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