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林星遥之后,苏砚深在书房里处理文件时,无意间在书架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星星”。
苏砚深想起当初结婚之后,帮林星遥搬东西时随手放在了书架上,后来忙起来就忘了。
他擦干净箱子上的灰尘,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个布偶兔子——和林星遥睡觉天天抱着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兔子的耳朵已经掉了一只,看起来更破旧些。
苏砚深拿起那个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的,上面画着一个简易的星星图案,应该是林星遥画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笔记本里的字迹很稚嫩,是用铅笔写的,有些地方因为时间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前面几页都是记录着一些日常琐事,比如“今天哥哥给我买了糖葫芦,真甜”
“哥哥教我写作业,他写的字真好看”
“今天胃又疼了,哥哥给我熬了粥”。
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哥哥林知言的依赖和崇拜。
苏砚深一页一页地翻着,心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温柔细心的少年形象。
林知言一定很疼林星遥,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可看着看着,笔记本里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语气也越来越压抑。
“今天又流鼻血了,医生说贫血更严重了,哥哥很担心,偷偷哭了。我不想让哥哥担心,以后要多吃饭。”
“哮喘又发作了,哥哥抱着我跑了好几条街去医院,他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我要是没有这么多病就好了,这样哥哥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偷偷听见爸爸妈妈在骂哥哥,不想他管我了,要他好好学习,是不是我真的是个累赘。”
苏砚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
翻到最后几页时,字迹突然变得极其潦草,甚至有些扭曲,纸上还隐约能看见泪痕的痕迹。
“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哥哥说要给我买我最喜欢的糖炒板栗。我们去了集市,板栗刚出锅,好香啊。”
“突然有两个陌生人过来拉我,他们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我很害怕,抓住哥哥的衣服不肯松手。哥哥把我护在身后,和他们吵架。”
“他们要强行把我带走,哥哥抱着我就跑。我们跑到马路边,一辆车开了过来,速度很快,我只听见哥哥喊了一声‘遥遥,抓紧我’,然后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我摔在路边的草丛里,没什么事,可是哥哥……哥哥他被车撞飞了。我看见他躺在马路上,流了好多血,染红了他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外套。我想爬过去找他,可是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怎么也动不了。”
“周围围了好多人,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议论,可是没有人敢上前。我喊哥哥的名字,可是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只能看着他躺在那里,眼睛慢慢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警察来了,把我带到了警局。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想说,可是我说不出来。我看到那个开车的司机被带走了,还有那两个想拐走我的人贩子。可是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爸爸妈妈在医院门口哭的很伤心,爸爸看见我还一直骂我,妈妈也在打我。我把哥哥给我买的板栗紧紧抱在怀里,板栗还是热的,可是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窖里。从那天起,我再也说不出话了。”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想吃板栗,你就不会带我去集市,就不会遇到人贩子,也不会被车撞。哥哥,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苏砚深合起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时,指腹还残留着纸张被泪水浸泡过的粗糙触感。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落,在玻璃上划过一道浅痕,像极了林星遥日记里那些扭曲颤抖的字迹。
他将笔记本轻轻放回纸箱,重新塞回书架底层,拍去手上的灰尘,仿佛刚才那场窥见从未发生。
他不能让林星遥知道。
这个女孩用沉默筑起的堡垒,本就布满裂痕,若是让她察觉自己的秘密被窥见,恐怕会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苏砚深靠在书架上,闭上眼,林知言最后推开妹妹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十七岁的少年用生命护住了妹妹,却没想到这份沉重的爱,成了困住妹妹一生的枷锁。
“咔哒”,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砚深立刻收敛心神,转身走向客厅,正撞见林星遥抱着布偶兔子下楼。
她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看见苏砚深,她停下脚步,歪了歪头,看着他。
苏砚深压下心头的酸涩,扬起温和的笑:“醒了?厨房炖了红枣小米粥,刚盛出来,温度正好。”
林星遥点点头,小步走到餐桌旁坐下。
她的动作依旧轻柔,拿起勺子小口喝粥,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碗。
苏砚深假装低头翻看报纸,实则用余光留意着她的神情。
她喝粥的速度很慢,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指尖在布偶兔子的耳朵上反复摩挲。
苏砚深放下报纸,递过一杯温水:“胃不舒服?”
林星遥摇摇头,抬起眼,用口型比了“抱抱”两个字,眼底的雾气一闪而过。
苏砚深的心像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多想告诉她,他知道她的痛,知道她的愧疚,可他不能。
现在的他,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守护者,等她愿意主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苏砚深抱着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城郊新开了个植物园,里面有很多耐寒的花卉,据说还有温室大棚,能看到热带的兰花,去了也可以画画。”
林星遥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喜欢植物,尤其是安静生长的花草。
以前在林家的时候,她就总蹲在花坛边,看着杂草慢慢抽出嫩芽。
苏砚深特意托人打听了植物园的情况,知道那里人少安静,适合她散心。
果然,林星遥用力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