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播放完毕，巷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王海林那令人作呕的、带着醉意的声音，仿佛还黏腻地挂在湿热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像一只沾满了污秽的蛆虫，钻进周星的耳朵。
周星的身体，从最开始的颤抖，慢慢变成了僵硬。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死一样的灰白。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挣扎的光，也终于熄灭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怒吼。
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身上每一条皱纹都凝固成了绝望的形状。
孟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喘不过气。他宁愿周星跳起来打人，宁愿他歇斯底里地咒骂，也比现在这样好。这种死寂，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加令人心悸。这是一个人的灵魂被公开处刑的现场。
就在这时，江川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揭开尘封的真相！】
【任务评级：完美！】
【任务奖励：神话级被动技能——【本源之眼】已激活！】
【技能名称：本源之眼】
【技能等级：神话级（被动）】
【技能效果：当宿主凝视目标超过三秒，可看穿其所有伪装，洞悉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恐惧与执念。此技能无消耗，无冷却。】
【技能备注：帝王御下，攻心为上。看透人心，方能执掌乾坤。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的底裤都将被你尽收眼底。】
江川的内心毫无波澜。
这个技能来得正是时候，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即将彻底崩塌的男人身上。他不需要【本源之眼】也能看透周星，因为这个男人的执念，就写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嗬……嗬……”
周星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缓缓地，缓缓地瘫坐回那张油腻的塑料凳子上。
突然，他笑了。
不是大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介于哭和笑之间的声音。他的肩膀开始耸动，嘴角咧开一个不成形状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却没有一滴眼泪。
那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听得孟龙汗毛倒竖。他觉得眼前的周星，好像在这一瞬间，真的疯了。
江川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当一个人最坚固的信念，最珍视的情感，被证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和骗局时，是会疯的。周星的悲剧，不在于被封杀，被背叛。而在于，他直到刚才，内心深处可能还为那个“兄弟”保留着一丝幻想，为当年的自己保留着一丝“艺术不能妥协”的悲壮。
而现在，录音把这一切都打碎了。
没有悲壮，只有卑劣。没有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阴谋算计。他不是殉道者，他只是一个被两个小人联合一个他得罪不起的势力，当成垫脚石踩下去的傻子。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笑了许久，周星的笑声渐渐停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颠勺、和面而变得粗糙变形的手。这双手，曾经写出过最精妙的剧本，画出过最准确的分镜，也曾经指点过无数演员，创造出一个个经典的银幕形象。
而现在，这双手只会炒面。
全世界最好吃的炒面。
多可笑啊。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廉价威士忌，没有用杯子，直接对准瓶口，仰头就灌。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下去，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点燃。
孟龙看不下去了，想上前阻止：“周导，别喝了，伤身体。”
江川抬手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的周星，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如果这瓶酒能让他好受一点，那就让他喝。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周星把空酒瓶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江川。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疏离，也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和崩溃，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费这么大功夫，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给我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被烟酒熏得发黄的牙齿。
“我现在……就是个卖炒面的。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东西吗？我的炒面秘方？”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带着一丝凉意。
江川迎着他死寂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给你的，是你当年丢掉的东西。”
周星愣住了。
江川继续说道：“尊严，才华，公道。”
他盯着周星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星那颗已经麻木的心上。
“还有一个，能让你站着，把钱挣了的机会。”
周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站着……把钱挣了？”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像是在品味什么极其遥远又熟悉的东西。这几个字，像一颗火星，溅落在他那片死寂的内心荒原上。
“你走吧。”
良久，周星移开了目光，重新垂下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累了。不想再争了，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当个炒面师傅挺好，安安稳稳，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被人算计。”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他已经被彻底击垮了。真相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里那座名为“电影”的圣殿，已经塌了。
孟龙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甘。他以为，揭开真相能激起周星的斗志，没想到，却让他彻底沉沦了。
江川却并不意外。
哀莫大于心死。要让一个心死的人复活，光靠几句话是不够的。你需要给他一个新的心脏。
“我知道你不信我。”江川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好的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周星面前。
那是一份剧本。
“我知道你也不信电影了。”江川看着他，“但是，我请你相信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故事，值得被讲述。总有些恶人，需要被千刀万剐。也总有些王八蛋，需要被人指着鼻子，用最恶毒、最戏谑的方式，骂他个体无完肤。”
周星的目光，落在那份剧本上。牛皮纸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五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
那五个字，仿佛带着一股子匪气和杀气，扑面而来。
——《让子弹非》。
周星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