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谷的罡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在凌辰脸上生疼。
他背着用灵草编织的简易背篓，里面躺着雪团——小家伙后背的伤虽被丹海琉璃塔的地火稳住，却仍无法化形，只能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九条尾巴蔫蔫地搭在凌辰颈间，偶尔用鼻尖蹭蹭他的耳垂，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十二莲灵姬分成三队，浅金发的莲华姬带着两队在前开路，用莲灵本源净化空气中的尸气；浅紫发的莲紫姬灵体已凝实不少，却依旧虚弱，她与剩下的姐妹护在凌辰两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谷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能见度不足三丈。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时不时能踢到散落的白骨，有的骨头上还残留着未褪的蚀魂咒，泛着幽幽的绿光。
“少主，小心脚下。”莲华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刚用莲心刺挑开一具半埋在土里的尸骸，那尸骸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穗上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是苏家当年的家臣。
凌辰的脚步顿了顿，弯腰将那截断剑拾起。剑身已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精良的锻造工艺。他想起苏婉柔姨母描述的苏家灭门惨案，想起骨妖长老那张半人半尸的脸，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断剑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还有多久到镇魂碑？”他沉声问道。
莲紫姬取出苏婉柔给的兽皮地图，灵识注入后，地图上的朱砂纹路亮起：“穿过前面的‘腐骨林’，再渡过‘忘川河’，就是镇魂碑所在的‘轮回台’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只是……地图上说，忘川河的河水能蚀掉修士的记忆，腐骨林里的‘噬魂花’专吸双生灵韵，对妹妹们很危险。”
凌辰看向背篓旁挂着的六个小巧的莲心甲——这是他用九窍玲珑塔连夜修复的，甲胄上的莲瓣纹路比之前更亮，隐约能看到六妹们的灵韵在里面流转。离开安全屋前，他将六妹们送入丹海琉璃塔的第三层，那里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十分之一，既能让她们安心修炼，也能避开谷中的凶险。
“雪团醒了吗？”他轻声问。
怀里的小兽动了动，雪团费力地睁开眼，红宝石般的瞳孔在黑雾中亮得惊人。它晃了晃尾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在说“我没事”，随即用鼻尖指向左侧的黑雾——那里传来极淡的花香，甜腻得令人作呕。
“是噬魂花！”莲华姬立刻祭出莲瓣盾，“少主退后，这花的花粉能麻痹灵识！”
话音未落，黑雾中突然伸出无数条暗红色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血红色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中心却长着一张小小的人脸，正发出咯咯的怪笑。这些人脸的轮廓，竟与断魂崖底获救的双生子们有几分相似！
“它们在模仿孩子们的灵韵！”莲紫姬失声惊呼，灵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这些花是用双生子的残魂培育的！”
藤蔓如毒蛇般窜来，目标直指凌辰怀里的背篓——它们能感觉到里面的莲心甲中，蕴含着纯净的双生灵韵。
“滚开！”凌辰灵力爆发，雷灵双剑瞬间出鞘，阳雷剑劈断袭来的藤蔓，阴雷剑冻结花朵的笑脸。可藤蔓像是无穷无尽，断了一根又长出两根，血色花朵的笑声越来越刺耳，竟让他的识海泛起阵阵眩晕。
“少主，用‘封’字诀！”莲华姬大喊着，将莲灵本源注入他的体内，“这些花怕净化之力！”
凌辰咬破舌尖，用疼痛驱散眩晕，指尖凝聚雷芒，在虚空画出“封”字。这一次的“封”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雷纹中融入了莲紫姬的灵体本源，泛着淡淡的紫光。
“封——！”
血红色的花朵在雷纹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人脸渐渐淡化，藤蔓也开始枯萎。可腐骨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更密集的笑声，无数噬魂花从地底钻出，竟在黑雾中织成一张巨大的花网，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莲华姬急声道，“噬魂花的根扎在地下，除非毁掉整个腐骨林，否则杀不尽！”
凌辰的目光扫过花网——那些藤蔓的连接处，隐约有金色的光点闪烁，像是阵眼。他想起兽皮地图上的标注：腐骨林的阵眼与忘川河的水脉相连，需以雷霆之力引动河水，才能冲毁花根。
“莲紫姬姐姐，能引动忘川河的水汽吗？”他问道。
莲紫姬点头：“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
“我掩护你！”凌辰将雪团递给莲华姬，“看好它！”
他握紧雷灵双剑，纵身冲向花网最密集的地方。阳雷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的雷光屏障，挡住袭来的藤蔓；阴雷剑则化作一道流光，专挑藤蔓的金色光点刺去。每刺中一处，花网就会剧烈震颤，血色花朵的笑声也会减弱几分。
噬魂花似乎被激怒了，无数藤蔓突然合拢，将凌辰困在中央，血色花朵的笑脸同时转向他，喷出浓郁的花粉。这些花粉呈黑红色，落在雷光屏障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辰儿！”莲华姬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藤蔓挡住无法靠近。
凌辰的识海开始眩晕，眼前浮现出混乱的画面：暗杀殿的青铜穹顶、母亲苏清颜流血的嘴角、六妹们在丹海琉璃塔里焦急的小脸、莲紫姬消散前温柔的笑……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灵力运转都开始紊乱。
“不能晕……”他咬着牙，舌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妹妹们还在等我……母亲还在等我……”
就在花粉即将穿透雷光屏障的刹那，他的眉心突然亮起——轮回塔的虚影浮现，塔尖射出一道金光，将所有花粉反弹回去。血色花朵被自己的花粉击中，发出痛苦的嘶鸣，笑脸瞬间扭曲。
“是轮回塔的力量！”莲紫姬惊喜道，“它能免疫魂术攻击！”
凌辰趁机凝聚全身灵力，雷灵双剑合二为一，化作一柄螺旋状的雷钻，狠狠刺入花网最中心的金色光点。
“轰——！”
光点破碎的瞬间，腐骨林剧烈震颤，地底传来汩汩的水声。莲紫姬的声音同时响起：“水汽来了！”
黑雾中突然卷起一阵狂风，风中夹杂着冰冷的水汽，正是忘川河的水脉被引动！凌辰立刻收回雷钻，转而画出“雷”字诀，雷光与水汽融合，化作无数细小的雷针，穿透土壤，刺向噬魂花的根部。
“滋啦——滋啦——”
土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血色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血色花朵纷纷凋零，露出里面蜷缩的小小魂影——那些是被吞噬的双生子残魂，在雷水的净化下，渐渐化作光点消散，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花网彻底崩溃，腐骨林的黑雾也淡了不少，露出一条通往忘川河的小路。凌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识海的眩晕还未完全散去，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那些残魂消散前的笑脸，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没事了，少主。”莲华姬跑过来扶起他，浅金色的长发沾满了污泥，却依旧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我们……我们出来了。”
莲紫姬也走了过来，灵体比之前更加透明，显然消耗巨大：“忘川河就在前面，只是……”她指向河边，“那里有守河的‘渡魂鬼’，它们不会让我们轻易过河的。”
凌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忘川河的河水是诡异的灰黑色，水面平静得像镜子，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白色的花瓣，细看之下竟都是人脸形状。河岸边站着十几个身披蓑衣的身影，身形佝偻，脸藏在斗笠下，手里握着长长的船桨，桨叶上布满暗红色的血迹。
“渡魂鬼以过河者的记忆为食，”莲紫姬的声音带着忌惮，“传闻它们本是上古的摆渡人，被灭灵教用邪术控制，守在这里千年了。”
凌辰看向河面——那些人脸花瓣在水流中旋转，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双生阵图，与兽皮地图上标注的“镇魂碑前双生劫阵”隐隐呼应。
“必须坐船过去。”他沉声道，“这些渡魂鬼，或许不是敌人。”
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袍，将雷灵双剑别在腰间，朝着河边走去。莲华姬和莲紫姬对视一眼，立刻跟上，雪团在莲华姬怀里探出头，九条尾巴警惕地竖起，盯着那些渡魂鬼。
“要过河？”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
“是。”凌辰点头。
“过路费呢？”另一个渡魂鬼问道，船桨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人脸花瓣立刻涌过来，在他们脚边旋转。
“你们想要什么？”凌辰反问。
渡魂鬼们沉默了片刻，斗笠下的阴影晃动了一下：“我们要……一段记忆。一段关于‘守护’的记忆。”
凌辰的心猛地一跳。守护的记忆？
他没有丝毫犹豫，闭上眼，将断魂崖底的记忆抽出——那是莲紫姬为了保护他，灵体爆散的画面，是雪团为了救孩子们，九条尾巴炸断的画面，是六妹们在危机关头，用稚嫩的灵韵画出“封”字诀的画面……
这段记忆化作一道光流，飞向渡魂鬼们。他们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接住光流，斗笠下传来细微的叹息声，像是感动，又像是悲伤。
“够了。”为首的渡魂鬼收起船桨，“上船吧。记住，河面上不要看水里的倒影，不要回应任何声音，否则会被吸进河底，永远留在忘川。”
一条简陋的木船从水底浮起，船身斑驳，却异常稳固。凌辰和莲华姬、莲紫姬依次上船，雪团被莲华姬紧紧抱在怀里，不敢让它看水面。
木船缓缓驶向河心，忘川河的水出奇地平静，灰黑色的水面上，人脸花瓣依旧在旋转，却不再靠近船身。凌辰按照渡魂鬼的嘱咐，目视前方，不去看水面，可耳边还是传来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婴儿的啼哭，有女人的呼唤，有男人的怒吼，像是无数人的记忆碎片在交织。
“辰儿……娘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与苏清颜的声音一模一样。
凌辰的脚步顿了顿，几乎要回头，却被莲华姬按住肩膀：“少主，是幻觉！别回头！”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向前看。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带着母亲受伤后的虚弱：“辰儿，娘的灵脉好痛……你回来看看娘好不好……”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凌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知道，这是忘川河在读取他的记忆，用他最在乎的人来诱惑他，一旦回应，就会被河水吞噬记忆，永远迷失。
“快到了！”莲紫姬指着前方，“看！轮回台！”
河对岸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丈许高的石碑，碑身刻满古老的符文，金光流转，正是镇魂碑！石碑周围的尸气被压制得无法靠近，甚至能看到灵草在碑下生长，透着勃勃生机。
就在此时，船身突然剧烈摇晃，忘川河的水面掀起巨浪，无数人脸花瓣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虚影，正是灭灵教教主！
“轮回塔主，留下双生子！”虚影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巨浪朝着木船拍来。
“是教主的残魂！”莲华姬急声道，“他没能完全控制忘川河的水脉，只能凝聚虚影！”
凌辰立刻祭出雷灵双剑，可在河面上，他的雷力被压制了大半，雷光刚亮起就被巨浪浇灭。虚影的巨手抓向船身，眼看就要将他们拍入河底。
“雪团！”凌辰大喊。
雪团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挣脱莲华姬的怀抱，纵身跳入水中。它没有被河水吞噬，反而在水面上化作一道雷光，九条尾巴同时拍打水面，竟将巨浪暂时逼退！
“它的雷纹皮毛能克制忘川河的阴气！”莲紫姬惊喜道。
凌辰抓住机会，将丹海琉璃塔从怀中取出，塔尖对准虚影：“妹妹们，借灵韵一用！”
塔内传来六妹们清脆的回应，浅紫、浅蓝、浅绿三道灵韵从塔顶射出，融入凌辰的雷灵双剑中。双剑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这一次，雷力没有被压制，反而与雪团的雷光呼应，在水面上形成一道巨大的雷网。
“破！”
雷网劈中教主的虚影，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溃散，重新化作无数人脸花瓣，沉入河底。
木船趁着这个间隙，终于靠上了轮回台的岸边。渡魂鬼们将船系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镇魂碑下，有你要的答案。但记住，有些答案，比遗忘更痛苦。”
凌辰抱起从水中跳回的雪团——小家伙浑身湿透，却兴奋地用头蹭他的脸，九条尾巴欢快地晃着，显然没把刚才的凶险当回事。
他没有回头，带着莲华姬和莲紫姬，朝着镇魂碑走去。
石碑比远看时更壮观，上面的符文金光流转，像是活的一样。碑前果然有一座双生劫阵，阵图的纹路与六妹们手心的灵韵轨迹完全吻合，只是阵眼处空荡荡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需要妹妹们的灵韵才能启动。”凌辰取出丹海琉璃塔，轻轻一抛，塔身在阵前化作一道光门，六妹们穿着莲心甲，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哥哥！”凌玥第一个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浅紫灵韵在她掌心亮得惊人。其他五妹也围了上来，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像是怕他再消失。
凌辰蹲下来，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头，眼眶有些发热：“别怕，有哥哥在。”
他牵着六妹们走到阵眼处，让她们按照灵韵颜色站成三排：凌玥凌璃的浅紫在左，凌溪凌汐的浅蓝在右，凌薇凌岚的浅绿在中。
“握住彼此的手，”他轻声道，“跟着碑上的符文走。”
六妹们听话地照做，小手相握的瞬间，三对双胞胎的灵韵同时涌入阵图。镇魂碑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金光顺着阵图流淌，将她们笼罩其中。
“嗡——”
随着一阵剧烈的震颤，碑上的符文开始重组，渐渐形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那是轮回的影像！
画面中，一个穿着古装的少年，正与灭灵教教主厮杀，他的招式与凌辰的雷灵双剑如出一辙，眉心也有轮回塔的印记。最终，少年与教主同归于尽，魂魄沉入轮回。
“那是……第一世的你。”莲华姬的声音带着震撼。
画面流转，第二世、第三世……直到第九世，每一世的“凌辰”都与灭灵教为敌，都有一对双生姐妹，都在守护着什么，最终都以牺牲告终。而灭灵教教主，每一世都在追寻着轮回塔，脸上的疯狂越来越重。
“为什么……”凌辰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世的牺牲画面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为什么每一世都要这样？”
最后一幅画面浮现——那是一个模糊的预言，上面写着：“九世轮回，双生为钥，莲心为引，镇魂碑开，灭灵归无，轮回终焉。”
“终焉……”凌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教主想要的，不是轮回塔，而是……终结轮回！”
就在此时，镇魂碑突然剧烈晃动，碑身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飞出一枚古朴的玉简，落在凌辰手中。玉简上只有四个字：“双生合一。”
“是破解双生劫阵的方法！”莲紫姬惊喜道。
可凌辰的目光却落在碑缝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具与他身形相似的骸骨，骸骨的胸口插着半截雷灵剑，剑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辰”字。
那是……第一世的他留下的躯体。
“哥哥，疼……”凌玥的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辰猛地回头，发现六妹们的灵韵正在快速流失，双生劫阵的光芒越来越盛，竟开始吞噬她们的灵体！
“怎么回事？”他急得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是预言的代价！”莲华姬脸色惨白，“开启镇魂碑，需要双生子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