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启的四肢百骸。
身后,那高达数丈的瘴气巨灵已然成型,无数扭曲的人脸在其中哀嚎翻滚,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三人,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仅仅是它散发出的威压,就让周遭稀薄的瘴气都为之凝固。
身前,杨少白抱着头在地上痛苦翻滚,掌心的烙印红得发烫,仿佛要烧穿他的血肉,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嘶吼,显然已彻底被烙印中的邪念侵蚀,失去了理智。苏离倒在一边,面无血色,唇边血迹未干,那枚祖传龟甲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希望。
陈启孤身站在两人身前,斩魂刀横在胸前,刀身上的金蓝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左臂的诅咒纹路在巨灵的刺激下疯狂跳动,冰寒刺骨的感觉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和思维。他体内的真气几近枯竭,面对这恐怖的巨灵,抵抗似乎毫无意义。
巨灵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那是万千怨魂的合鸣,音波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陈启身上!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体晃了晃,险些跪倒。斩魂刀上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完了……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但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他的目光扫过了地上那枚龟甲,扫过了苏离苍白却依旧带着倔强的脸庞,扫过了杨少白即使失去理智仍在挣扎的身影。
不能放弃!
罗烈还在未知的某处挣扎,他们身上还背负着未解的诅咒和拯救同伴的责任!死在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股不甘的火焰,混合着发丘传人守护同伴的执念,在他近乎枯竭的丹田中猛地燃起!他怒吼一声,不再顾及左臂诅咒的反噬,将残存的所有真气,连同那股燃烧生命本源的决绝意志,毫无保留地注入斩魂刀!
“嗡——!”
斩魂刀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刀身骤然亮起一道前所未有的、炽烈的金蓝色光柱,虽不持久,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陈启人随刀走,化作一道流光,不是劈向那庞大的巨灵躯体,而是直刺其核心——那无数人脸汇聚的、怨气最浓的一点!
这是飞蛾扑火,亦是唯一的反击!
刀光与浓郁的瘴气、磅礴的怨力猛烈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金蓝光芒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剧烈沸腾、消融!陈启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座移动的山岳,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斩魂刀险些脱手!但他死死握住刀柄,凭借着一口不散的元气,硬生生将刀尖刺入了那怨气核心寸许!
“嗷——!”
巨灵发出痛苦且愤怒的咆哮,核心受创,让它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晃动,凝聚的瘴气都淡薄了几分。但它实在太强大了,陈启这搏命一击,仅仅只是激怒了它!
巨灵挥动由怨念凝聚的巨爪,带着撕裂灵魂的阴风,狠狠拍向力竭坠落的陈启!这一爪若是拍实,陈启必将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眼看巨爪即将临体,陈启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释然,他已经尽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枚掉落在地、黯淡无光的龟甲,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翠绿色光丝,如同苏醒的藤蔓,从龟甲一道细微的裂纹中悄然探出。这光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祥和、以及……镇压一切邪祟的磅礴意志!
光丝仿佛拥有生命般,先是轻柔地缠绕上昏迷的苏离的手腕,苏离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紧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一刻,光丝骤然加速,如电光石火般射向空中,精准地没入了那瘴气巨灵被陈启刺伤的怨气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芒碰撞。
那翠绿光丝没入核心的瞬间,巨灵拍下的巨爪猛地停滞在半空!它那由无数怨魂组成的庞大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种不再是愤怒、而是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无声的尖啸!
它核心处的浓郁瘴气和怨念,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净化!那些扭曲的人脸变得模糊、平静,最终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巨灵的身躯也随之崩溃、瓦解,重新变回普通的暗绿色瘴气,但其中的邪恶意念已荡然无存!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龟甲异动到巨灵溃散,不过眨眼之间!
陈启重重摔落在地,浑身剧痛,几乎散架,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恐怖的、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瘴气巨灵,就这么……被一道细微的光丝解决了?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那枚龟甲。
此刻,龟甲不再黯淡,通体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翠绿色光芒,虽然不如全盛时期耀眼,却更显深邃厚重。龟甲表面的裂纹依然存在,但裂纹边缘却流动着莹莹光泽,仿佛那不是损伤,而是某种古老符文被激活的痕迹。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镇压之力以龟甲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连周遭令人窒息的瘴气都被逼退了几分。
“苏……苏离?”陈启挣扎着爬向苏离。
苏离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但很快变得清澈,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洞察。她看向散发着温润光芒的龟甲,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惊喜,有敬畏,还有一丝了然。
“是……祖灵……”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龟甲感应到了绝境,唤醒了一丝沉睡的……搬山祖灵意志。”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龟甲。在接触的刹那,龟甲光芒微涨,与她之间建立起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更加深邃的联系。她感觉到,龟甲内似乎打开了一扇通往古老时光的大门,无数属于搬山先辈的智慧、经验、以及那份镇守山川大地的宏愿,如同涓涓细流,涌入她的心田。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让她对自身传承、对眼前困境有了全新的认知。
与此同时,另一边抱着头痛苦嘶吼的杨少白,也渐渐平静下来。龟甲散发出的祥和镇魂之力,如同清凉的泉水,冲刷着他被邪念侵蚀的心神。他掌心的烙印虽然依旧鲜红,但那针扎般的刺痛和疯狂的呓语却减弱了大半。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眼神恢复了清明,尽管依旧充满了疲惫和后怕。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陈启看着手握龟甲、气质隐隐有些变化的苏离,又看了看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杨少白,心中百感交集。绝境之中,竟是苏离和她那枚神秘的龟甲,成为了救赎的关键。
他强撑着站起来,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左臂依旧存在的阴冷诅咒,苦笑道:“看来,你这龟甲,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凡。”
苏离将龟甲贴身收好,光芒内敛,但那份安宁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她周围。她看向陈启,眼神坚定:“陈大哥,这力量苏醒,或许意味着我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寂灭潭,我们必须去。”
杨少白也挣扎着坐起,虽然虚弱,但思路清晰起来:“龟甲镇魂……看来搬山一脉的传承,确实对这类邪祟有克制之效。寂灭潭既是卸岭禁地,或许正需要搬山的力量才能窥其奥秘。”
三人相视一眼,虽然个个带伤,身心俱疲,但一种新的希望和决心,却在绝境之后悄然滋生。龟甲的意外觉醒,不仅救了他们的命,似乎也为他们指明了一条可能存在的生路。
休息片刻,略作调息后,三人互相搀扶着,踏出了这片令人心悸的瘴气区域。前方,怪石嶙峋的谷地展现在眼前,更远处,一片幽深死寂的潭水,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微光。
寂灭潭,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