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王妃的功劳，无人知晓的付出
那一句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慵懒的“监国大人”，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在空旷的太和殿里漾开一圈圈轻微的回音。
殿内的血迹已被冲刷，但潮湿的空气里，石板缝隙间，依然顽固地渗出淡淡的腥气，与名贵香料燃烧殆尽的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肃杀的气息。
玄甲军士如铁铸的雕塑，分列两旁，沉默地执行着新主人的意志。火把的光在他们冰冷的甲胄上跳跃，映得殿堂忽明忽暗。
萧夜澜转动轮椅，平滑的轮子碾过刚刚被水洗过的金砖，发出轻微而持续的“沙沙”声。他来到柳惊鸿的身侧，停下。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殿外深沉的夜色里，那里，京城的万家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王妃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柳惊鸿将最后一瓣葡萄皮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她没有立刻吃，而是用纤长的指尖捏着，对着火光看了看。
“谈不上满意。”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倦怠，“只是觉得，我今晚这么卖力地‘发疯’，总得有个说法。这出戏的台子是殿下搭的，可唱主角的，是我。没有我这个疯子在前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殿下的暗棋，怕是没那么好落子吧？”
她说着，偏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在摇曳的火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手握滔天权柄的监国，倒像是在看一个合伙做生意的伙伴。
萧夜澜终于将视线从殿外收回，落在了她的脸上。
“所以，王妃是来向本王讨赏的？”
柳惊鸿闻言，轻笑一声，将那颗葡萄送入口中，慢慢品尝着那份甜意。
她摇了摇头，姿态优雅地用丝帕擦了擦指尖。
“不是讨赏，是分红。”她纠正道，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狡黠，“殿下如今监国，日理万机，想必不会赖掉一个弱女子的血汗钱吧？”
她特意在“弱女子”三个字上，加重了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促狭的笑意。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周围的玄甲军士依旧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柳惊鸿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视线，极快地从她和萧夜澜之间扫过。
和监国大人谈“分红”，这位王妃的“疯”，果然是深入骨髓，不分场合。
萧夜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让那片深潭变得更加幽暗难测。
“王妃想要什么？”他问，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这一次，柳惊鸿没有再开玩笑。
她坐直了身体，放下了手中的丝帕，脸上的慵懒和戏谑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审视。
“我要的东西，殿下给得起吗？”
大殿里的气氛，随着她这句话，骤然改变。
方才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与调笑，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两个顶级玩家之间，赤-裸-裸的博弈。
不等萧夜澜回答，柳惊鸿便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我为殿下解决了太子这个心腹大患，殿下总该投桃报李。第一，我要将军府安然无恙。李氏和柳如烟，她们蠢，站错了队，但罪不至死。如何处置，我要自己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索要什么。
不是金银，不是权位，而是对几个人的处置权。这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她对过去恩怨的绝对主导。
萧夜澜静静地看着她。
他见过她张扬跋扈的样子，见过她疯癫狠厉的样子，也见过她冷静布局的样子。但此刻，她为了保下那两个曾经百般欺辱她的人，而与他谈判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
这不符合一个冷血特工的逻辑，却符合一个“人”的逻辑。
她要的不是饶恕，而是亲手了结的权力。
长久的沉默后，萧夜澜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准了。”
柳惊鸿的眼神动了动，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
“第二，”她竖起一根手指，“我需要一个绝对自由的身份，一个可以随时出入王府，行走于京城，而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身份。‘江南富商遗孀’这个身份很好，我要继续用。”
萧夜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理由。”
“殿下是监国，站在明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而我，可以成为殿下在暗处的眼睛和手。”柳惊鸿说得直截了当，“有些事，监国大人不方便做，我方便。”
她看着他，眼神坦然。
“殿下需要我，就像我需要殿下的庇护。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不是吗？”
萧夜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火把上的火苗都爆开了一朵灯花。
他忽然笑了。
那不是一个愉悦的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了某种猜测后的了然。
“好一个‘最好的搭档’。”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本王可以保将军府无事，也可以让你继续用那个寡妇的身份。”他答应得同样痛快，但话锋一转，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笼罩过来。
“但柳惊鸿，你要记住，今夜之后，你不再只是将军府的嫡女，也不再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发疯的王妃。”
他驱动轮椅，又向她靠近了半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瞳孔中映出的火光。
“你是监国府的，女主人。”
“女主人”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份量，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精准地套在了她的身上。
柳惊鸿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见过他狠辣，见过他淡漠，却从未见过他用这种宣告主权般的语气，定义她的身份。
“所以，”萧夜澜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比寒冰更冷，“本王也有一个要求。”
柳惊鸿抬起眼，迎上他深不见底的视线，静待下文。
只听他一字一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从今往后，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给本王看看。”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带着几分冷冽的戏谑。
“本王不喜欢……和一张面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