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在即，西山基地的小楼里，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味道。
许婧特地跟单位请了长假，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也顺便为即将“出远门”的两人收拾行囊。
宽敞明亮的衣帽间里，她正手脚麻利地叠着衣服，嘴里絮絮叨叨，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小白，这次任务具体要去多久？我查了那边的气候，说是昼夜温差挺大的。我给你和陆枭都多准备了两件羊绒衫，还有这个，加厚的军袜，海上湿气重，千万别冻着关节。”
她只知道丈夫的弟弟和弟妹要去执行一项最高保密等级的任务，具体内容一个字都不能问，只能把所有的关心，都倾注在这些日常琐事上。
“大嫂，真的不用带这么多。”
苏白笑着从已经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厚实的棉衣。
“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后勤保障是顶级的，什么都会准备好。”
“那怎么能一样！外头发的东西，哪有自己家里准备的贴心、穿着舒坦？”
许婧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又把棉衣给塞了回去，还顺手拍了拍。
“听我的，有备无患！万一呢，对不对？”
苏白看着大嫂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笑着，由着她去了。
家里最敏感的，还是小宝。
大人们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那颗小小的心，就越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这个往日里能把小楼闹翻天的小皮猴，最近变得格外黏人，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苏白和许婧在衣帽间整理，他就搬个小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陆枭从书房出来，他立刻像颗小炮弹似的“哒哒哒”跑过去，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抱住陆枭穿着军裤的大腿。
陆枭低头看着这个小不点，平日里刀锋般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下来。
他弯腰，轻轻松松地单手就将小侄子捞了起来，让他稳稳地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二叔。”
小宝搂着陆枭的脖子，小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你和小婶，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抓很大的坏蛋吗？”
“嗯。”陆枭的声音沉稳。
“那……那你们一定要小心。”
小宝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孩子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认真。
“爷爷说，坏蛋都是最狡猾的。”
陆枭的心头，像被一根羽毛轻轻划过，荡开一圈温暖的涟漪。
他抬手拍了拍侄子肉乎乎的小屁股，声音里带着绝对的自信。
“放心，二叔会把小婶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还有，会给你带一个坏蛋的东西当战利品。”
……
这天下午，距离出发只剩下最后三天。
陆枭处理完手头的最后一份机密文件，起身走到客厅。
落地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柔软的地毯上。
苏白正靠在沙发上，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猫，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远东深海洋流与地质构造图集》，看得十分专注。
不远处，小宝正趴在地毯上，把自己当成一个狙击手，用一把精致的木头玩具枪，对着墙上的挂钟，嘴里不停地发出“砰、砰、砰”的配音，玩得不亦乐乎。
整个画面，宁静而温暖。
陆枭走过去，在苏白身边坐下，长臂一伸，无比自然地将人连人带书一起揽进怀里。
“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苏白从书中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
“去哪儿？”
“出发前的最后一次适应性训练。”陆枭的回答言简意赅。
……
电梯门在基地最底层无声滑开。
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硝烟、枪油和冰冷金属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
空旷的室内综合射击训练场里，陆枭这次没有去枪械库。
靶场中央的一张金属长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一把造型紧凑、通体漆黑的微型冲锋枪。
“79式微冲，7.62毫米口径，理论射速每分钟一千发。”
陆枭拿起枪，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一般，卸下弹匣，检查枪膛，拉动枪栓，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机械的美感。
“优点是结构简单，轻便，后坐力极小，射速快，非常适合近距离的突发遭遇战。”
他将枪递给苏白，眼神里带着一种考较。
“缺点是有效射程短，精度一般。但在某些环境下，它比手枪更可靠。”
苏白接过枪。
比起上次那把手枪，这支微冲更有分量，结构也更复杂，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心安。
力量，握在手中的感觉。
她学着记忆中的样子，拉开架势，抬起手臂。
但这一次，那个滚烫的胸膛没有立刻贴上来。
陆枭抱着臂，站在她侧方两米处，像一个最严苛的教官，声音冷静地发出指令。
“核心收紧，重心下沉。你的肩膀太紧张了，放松。”
“这不是精度射击，是火力压制。不要用眼睛去瞄，用你的身体去感受弹道指向。”
苏白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指令调整着姿势。
“很好。”
陆枭点点头，这才迈步上前。
他没有再从身后环抱住她，而是站在她身侧，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握住她支撑枪身的前臂，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
指尖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作训服布料传来，让苏白的心跳微微乱了一拍。
“记住这个感觉。”
男人的声音仿佛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顺着紧贴的胸膛，直接震动着她的耳膜。
“开火。”
苏白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紧张，她甚至很自然地微微后仰，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身后男人坚实的胸膛上。
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那股凛冽又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和皂角香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自己渐渐同频。
“哒！哒！哒！哒！哒！”
短促而急剧的枪声，在空旷的靶场里炸开。
苏白没有闭眼，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随着扳机的扣动，一发发黄澄澄的弹壳跳动着弹出，炙热的子弹撕裂空气，在二十米外的靶纸上留下一个个密集的弹孔。
一个短点射打完，苏白立刻停了下来。
远处的靶纸上，成绩几乎全部集中在九环和十环的区域。
“天赋不错。”
陆枭低沉的嗓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赞许和骄傲。
这是“活阎王”的肯定，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人心动。
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苏白放下枪，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脸上也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种将力量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无与伦比。
“小婶好厉害！比二叔还厉害！”
小宝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举着自己的小木枪，一边跳着脚喝彩，一边还不忘“拉踩”一下自己的二叔。
他有样学样地跑到射击位前，学着苏白的样子，努力举起那把对他来说一点也不轻的木枪，对着远处的靶子，嘴里发出用尽全身力气的配音。
“哒！哒！哒！砰！砰！砰！”
那副严肃又认真的小模样，把苏白彻底逗笑了。
她走过去，揉了揉小家伙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蹲下身，与小宝平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着一丝狡黠的光。
“小宝，想不想玩个比这个更好玩的游戏？”
小宝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黑曜石。
“什么游戏？”
“用你的‘气’，来打靶。”苏白循循善诱。
“气？”小宝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小脸蛋上写满了兴奋和期待，“就像上次在火车上那样吗？暖暖的气？”
“对。”苏白笑着点头，“不过这一次，我们玩点不一样的，难度升级版。”
她拉着小宝，走到一个空着的射击位前。
“来，就在这里站好。”
她让小宝站好，然后自己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地扶住他的小肩膀，一股温和的能量悄然渡了过去，帮助他凝神静气。
“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轻柔，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引导力。
小宝听话地闭上眼。
“像上次一样，找到你肚子里那团热乎乎的气。”
小宝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而平稳。
远处的陆枭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臂，靠在一旁的承重柱上，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动不动地落在这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与探究。
过了大概半分多钟，小宝的小身子轻轻动了动。
“找到了，小婶。”他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很好。”
苏白的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现在，试着想象一下，把这团热乎乎的气，从你的肚子里，慢慢地抽出来。”
“别让它跑掉，用你的手，把它捧在手心里。”
“然后，把它捏成一颗小小的子弹。一颗……嗯，就像你最爱吃的甜豆子那么大。”
这个比喻很奇怪，但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却异常形象。
小宝的眉头立刻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像个小老头。
他的小脸憋得通红，光洁的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显然，这种对能量进行塑形和外部操控的难度，比单纯的内视感知要高出无数倍。
“别着急，慢慢来。”苏白耐心地引导着，“感觉它，控制它，就像捏橡皮泥一样。捏住它，感觉到它在你的手心里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靶场里安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细微的“嗡嗡”声。
又过了许久，小宝紧闭着眼，很用力、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新奇。
“感觉到了！热乎乎的，在我手心里！它还……还跳了一下！”
苏白眼底瞬间闪过一道难以言喻的精光！
“好！就是现在，睁开眼睛！”
“瞄准前面那个红色的圆盘！”她指着二十米外那个电子靶。
小宝猛地睁开眼。
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此刻褪去了所有的孩童的天真，充满了野兽般的专注。
他学着刚才陆枭和苏白的样子，伸出肉乎乎的小食指，直直地指向远处的靶子。
“把它‘biu’地一下，射出去！”
苏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鼓励！
“biu——！”
小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