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坐在琴房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边的线头。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节奏卡在同一个地方，反复重来。
她知道是谁。
门开了，沈墨渊走出来，额头上有一层薄汗，手里还拿着乐谱。
“你怎么在这？”
“路过。”
他看了她一眼，“你从三班出来就一直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
“那你为什么每次我练琴你都出现在这层楼？”
“我……我社团活动。”
“音乐社这周没排练。”
她噎住。
沈墨渊靠在墙上，“你想听我弹《月光》？”
“不想。”
“可你每次都等在这里。”
“我只是……怕你练太久饿着。”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牛奶，塞到他手里。
“热过的。”
他低头看那盒奶，又抬头看她，“你站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
“外面下雨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有点湿，发尾也在滴水。
“我打伞来的。”
“伞呢？”
“忘了撑。”
沈墨渊把乐谱夹在腋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湿了。”
“没事。”
“跟我进去。”
“干嘛？”
“烘干头发。”
“不要，你还要练琴。”
“不练了。”
“不是说好每天两小时？”
“今天够了。”
她小声说：“才一个小时。”
“你知道得挺清楚。”
“我……我随便说的。”
他笑了下，转身推开门，“进来。”
琴房角落有个小电暖器，他打开，调到低档。
姜悦兮站在门口不动。
“进来。”
“我不进。”
“怕什么？”
“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你帮我改谱子。”
“谁要帮你改。”
“那你站门口算什么？”
她磨蹭着走进去，离暖器远一点坐下。
沈墨渊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毛巾，走过来。
“低头。”
“我自己来。”
“别动。”
他轻轻揉着她的发，动作很轻。
她僵着脖子，不敢乱动。
“你最近每天都来？”
“没有。”
“撒谎。”
“我真没天天来。”
“是隔天来。”
她扭头，“你管这么多干嘛。”
“我想知道你在不在。”
“我又不会跑。”
“可你会躲。”
她不说话了。
“上次你说要我只看你，我现在做到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是不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
“那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和林悦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海报上，连饭都不吃？”
“我没不吃。”
“你昨天午餐就啃了个苹果。”
“我减肥。”
“你体重比上周多了半斤。”
“你怎么知道？”
“我抱过你。”
“什么时候？”
“上周五你睡着了，我送你回宿舍。”
“你放肆！”
“你室友让我抱的。”
她脸红了。
“反正……你不准和她同台。”
“节目已经报上去了。”
“那就改曲子。”
“改不了。”
“为什么？”
“这是合奏，不能单人完成。”
“那你就少看她。”
“我弹琴的时候不抬头。”
“真的？”
“嗯。”
“那你现在练的是第几遍？”
“第三十七遍。”
“这么多次还没顺？”
“左手过渡不够流畅。”
“要不要我帮你记节奏？”
“不用。”
“我数拍子很准的。”
“我不想你累着。”
“我又不弹，只是听。”
他顿了一下，“那你试试。”
她走到钢琴旁边，看着乐谱。
“从头开始？”
“嗯。”
琴声响起，她跟着轻声数。
“一、二、三、四……”
到了中间一段，节奏变了。
“等等。”
“怎么了？”
“这里你快了半拍。”
“哪里？”
“降E那段。”
他重新弹，她用手打着节拍。
“还是快。”
“我觉得是匀的。”
“你左手进来早了。”
他试了三次，终于点头。
“对了。”
“你看，我就说有问题。”
“嗯，你耳朵很灵。”
“那当然。”
“再来一遍？”
“好。”
这次她没数，只是听着。
弹到一半，她突然说：“你呼吸乱了。”
“什么？”
“你一紧张就会喘气重。”
“我没有。”
“你刚那一段重复了两次，呼吸比前面深。”
他停下手，“你是小狗吗，听得这么清。”
“我就是听得清。”
“那你说我哪里不行？”
“第二十四小节，你手腕压太低，声音闷。”
他抬高手腕，重新弹。
“这样？”
“好多了。”
“你还懂这个？”
“我小学学过三年。”
“为什么不继续？”
“老师说我手小，撑不开八度。”
“可你节奏感很好。”
“我妈说女孩子会点音乐就行，不用太拼。”
“那你现在愿意拼吗？”
“看你什么时候需要。”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练。
她坐回椅子，看着他的背影。
窗外雨还在下，风吹得玻璃嗡嗡响。
“冷吗？”
“不冷。”
“要不要喝牛奶？”
“你不是说热过了？”
“再热一下。”
他起身去接热水，不小心碰倒了乐谱架。
纸散了一地。
两人一起蹲下去捡。
她的手碰到一张纸，上面有铅笔写的批注，密密麻麻。
“这些都是你改的？”
“嗯。”
“每一遍都记问题？”
“不然怎么进步。”
她看着那些字迹，有的被圈出来，有的打了叉，旁边写着“慢”“稳”“别急”。
“你对自己真狠。”
“想做好一件事，就得这样。”
“值得吗？就为了一个游园会节目。”
“因为是你想听。”
她手顿住了。
“谁说我想要听。”
“你那天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
“我是看节目单。”
“你只在我名字那里停了最久。”
她把纸塞进他手里，“快捡完吧。”
他忽然问：“你相信我吗？”
“说什么傻话。”
“我说我会好好弹，你会相信我吗？”
“信。”
“那你还躲着不来听？”
“我没躲。”
“你明明可以坐在我旁边，却总在门外等。”
“我……我怕我来了，你会分心。”
“我只会更专心。”
她低下头，“那你答应我，演出那天，弹完就来找我。”
“好。”
“不准被别人叫走。”
“嗯。”
“也不准合影。”
“不照。”
“说话算话？”
“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他勾住。
“谁反悔谁是小狗。”
“我不反悔。”
外面铃声响起，下一节课要开始了。
“你不去上课？”
“还有一分钟。”
“那我走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
“姜悦兮。”
“干嘛？”
“明天你还来吗？”
“看心情。”
“那我等你。”
她关门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她靠在墙边，摸了摸还有点潮湿的发尾。
暖器的温度好像还留在头皮上。
她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打了一行字：【别忘了带伞】
然后删掉，换成：【记得吃饭】
又删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字：【练】
她锁屏，往教室方向走。
琴房里，沈墨渊重新坐下。
手指放在琴键上，没弹。
他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几分钟前偷拍的——她蹲在地上捡谱子，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
他放大，看了一会儿，退出相册，开始练琴。
这一次，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