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普通的、没有任何仙术加持的泡面，似乎暂时拉近了林默和云瑶之间那条巨大的鸿沟。至少，在云瑶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面汤，甚至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之后，客厅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林默认命地收拾了碗筷，看着云瑶那副吃饱喝足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的模样，恍惚间甚至觉得，如果忽略她的身份和破坏力，这幅画面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和谐？
当然，这种错觉很快就被现实打破。
“凡人，此地为何如此狭窄憋闷？”云瑶打量着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客厅，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比之本仙在仙界的云台洞府，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默没好气地回敬：“是啊，委屈您这位仙女大人了。要不您还是回您的云台洞府？我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云瑶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仙器未复，她想回也回不去。
夜色渐深。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林默早已身心俱疲。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毯子，扔给依旧在沙发上“打坐”的云瑶。
“晚上冷，凑合盖吧。”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不情愿。
云瑶看着那条朴素的、毫无仙气可言的凡间织物，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凡间之物，果然粗陋……”
林默懒得理她，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关上了门。他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来消化这魔幻的一天，以及思考明天该如何面对王总的怒火。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个依旧透着几缕月光的大洞，手腕上的契约手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恒定的白光，像一枚无法摘除的耻辱烙印。100个任务……职场好评……他的未来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
疲惫最终战胜了焦虑，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能刺破耳膜的惊叫声，猛地将林默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啊——！！！！”
是云瑶的声音！
林默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脏狂跳。怎么了？难道是仙界追兵来了？还是她又搞出了什么更大的破坏？
他来不及多想，赤着脚就冲出了卧室。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芒，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只见云瑶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用那条旧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吓得煞白的小脸，手指颤抖地指着沙发前方的地面。
“妖……妖物！有妖物作祟！！”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妖物？林默心里一紧，难道这老旧小区还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顺手抄起门后的棒球棍，紧张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沉默了。
在沙发前的地板上，一只半个巴掌大小、油光锃亮、触须微微抖动的……蟑螂，正悠闲地爬行着，似乎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林默：“……”
他放下棒球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就是……你说的妖物？”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此物形貌丑陋，气息污秽，定是修炼成精的秽土妖虫！”云瑶声音发颤，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只蟑螂，如临大敌，“快！凡人勇士！用你的……你的法器消灭它！”
林默看着这位能抬手毁人手机、定人嘴巴的仙女，此刻却被一只小强吓得花容失色，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墙角，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塑料拖鞋。
“你看好了，”林默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这才是凡间对付这种‘妖物’的终极法器。”
说罢，他瞄准，挥手——
“啪！”
一声清脆利落的响声。
拖鞋底板精准地覆盖了那只蟑螂，世界清净了。
林默用纸巾处理掉“妖物”的尸体，扔进垃圾桶，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十秒。
当他回到客厅时，云瑶还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但脸上的恐惧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丝崇拜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林默，又看了看他刚才拿拖鞋的手，小声地、带着点不可思议地问道：“凡……凡人，你竟如此勇猛？徒手……呃，徒鞋便能降服此等妖物？”
林默嘴角抽了抽：“这叫蟑螂，不是什么妖物，就是一种很常见的虫子。在我们这儿，它怕拖鞋，怕杀虫剂，就是不怕仙女。”
云瑶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刚才蟑螂毙命的地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看向林默，眼神亮晶晶的。
“想不到，你这凡人虽无仙力，却也有几分胆识和……手段。”她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表达，然后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画着红色鬼画符的纸条？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玩的贴纸。
“看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本仙赐你一张‘降妖符’！贴身佩戴，可保百秽不侵！”她一脸郑重地将那张“符箓”递到林默面前。
林默接过来一看，差点笑出声。那根本就是一张普通的便利贴，上面用红色的水彩笔（他昨天买来记账的）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圈，圈里还有个叉。
他看着她那副“快谢恩”的认真表情，最终还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默默地把这张“仙界特供降妖便利贴”揣进了睡衣口袋。“……谢谢啊。”
云瑶见他收下，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经过这番折腾，两人睡意全无。林默看着满地狼藉，尤其是茶几被之前云瑶的“净化仙术”炸出的那个洞，叹了口气，找来扫帚和簸箕，准备简单清理一下。
云瑶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英勇事迹”，对林默的态度好了不少，也主动蹲下身，想帮忙捡起一些较大的碎片。
“你别动！我来就行！”林默赶紧阻止，他可不想再添乱。
但云瑶的手已经碰到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碎片的瞬间，或许是仙力本能地运转，或许是紧张之下没控制好，一道微弱的白光从她指尖闪过。
那块玻璃碎片，连同她手边其他的几块小碎片，瞬间化作了一小撮亮晶晶的、仿佛掺杂了细碎钻石的白色粉末！
林默：“！！！”
云瑶也吓了一跳，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微光和那撮粉末，有些不知所措：“本仙……本仙只是想将其归拢……”
林默看着那撮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烁着的粉末，又看看云瑶那无辜又带着点闯祸后心虚的表情，彻底没了脾气。他认命地挥挥手：“……没事，你……你去沙发上坐着吧，剩下的我来。”
他现在只希望这些粉末没有放射性或者别的什么诡异属性。
云瑶这次很听话，乖乖地坐回了沙发，裹紧了那条旧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林默默默地清扫。她看着这个凡人蹲在地上，耐心地将那些碎片和闪亮的粉末扫进簸箕，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却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仙界的夜晚总是清冷而漫长的，仙人们或打坐，或论道，很少会有这样……琐碎而真实的互动。
就在林默清理完毕，准备直起腰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要被呼吸声掩盖的声音：
“谢谢你……凡人。”
林默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垃圾倒入垃圾桶。但紧绷了一天的嘴角，却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也许，和这个笨蛋仙女绑定在一起的日子，也并非全是灾难？
至少，今晚的“降妖”行动，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