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客栈内人声鼎沸,大厅里划拳劝酒之声此起彼伏,喧闹得令人微蹙眉头。
我强自按捺着不适,仍凝神细听,盼着能从杂乱的交谈中捕捉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正留意间,忽见一名作仆役打扮的男子匆匆入门,俯在掌柜耳边低语了几句。
掌柜闻言神色一凝,微微点头,随即向几个跑堂使了个眼色。
但见他们快步走到几桌客人身边,躬身赔笑地说了些什么。
那几桌客人竟都面露惶然,忙不迭地将未用完的饭菜打包,匆匆从后门离去。
我心中顿生疑窦:这是什么规矩?
正疑惑时,负责我这桌的跑堂已急步近前,压低声音商量道:“客官,能否请您移步楼上客房?桌上的酒菜小的稍后便为您送到房中,绝不会耽误您用膳。”
我抬眸直视他:“这是何道理?”
他眼神慌乱地瞥向门口,额角已见细汗:“请您先上楼,容小的稍后细说……”语气间满是恳求。
见他这般焦急情状,我也不愿为难,便从容起身,示意小木一同上楼。
步履间余光扫向大门——莫非这突如其来的清场,与门外即将到来的什么有关?
没过多久,跑堂便将饭菜悉数移至楼上客房。
我临窗下望,见楼下街面平静如常,不禁蹙眉问道:“你们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让客人用膳到一半便匆匆离席的!”
那跑堂擦了擦额角的汗,赔着笑脸躬身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大都城里有一位出了名的‘端王’,仗着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实在不敢招惹这尊大佛。
只得派人专门在街口望风,一旦瞧见他的仪仗往这边来,就赶紧让店中年轻的姑娘们从后门避走,免得平白惹上是非。”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隔墙有耳。
我闻言心下冷笑——好一个“端王”,光天化日之下,竟让满城百姓如避蛇蝎。这西鲁皇室的治下,果然如爹娘所言,并非什么清明之地。
我当即作出惊骇之色,声调也扬起了几分:“这…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前!那位‘端王’竟敢这般肆无忌惮?当今圣上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妄为不成?”
跑堂的赶忙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些压低声音回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听闻御书房里参他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可陛下念及他当年在‘东星’一役中身受重伤,以致……唉,龙嗣艰难,心中终究存了几分不忍。
每每只是召入宫中申饬一番,并未施以重惩。如今也不过是约束着他,不许闹出人命官司……其他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罢,他重重叹了口气,摇头抹布往肩头一搭,脸上写满了无奈。
正说话间,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喧哗,马蹄声、呵斥声与人群避让的骚动混杂成一片。
那跑堂的悄悄探头朝街面一望,顿时面色发白,慌忙缩回身子,声音颤得几乎不成调:来了……姑娘千万噤声,等这尊大佛过去便好了。
他这般惊惧情状,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能让整条街市闻风遁逃,连躲在二楼客房都如临大敌?
我移至窗边,借着竹帘缝隙向下望去。但见一行仪仗招摇过市,当先几骑护卫皆着玄甲,腰佩弯刀,目光如箭扫视街面。
居中一顶八人抬的朱漆步辇,四面垂着金线绣云纹的纱幔,隐约可见里头歪着个锦衣男子,正执杯与身旁美婢调笑。
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伏低头,连商贩的吆喝声都戛然而止。
忽见一个挑菜老汉避让稍迟,护卫扬鞭便抽!鞭梢破空之声惊得我心口一紧——这哪是什么王爷,分明是头择人而噬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