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的楔形阵冲进c段缺口时,拒马已经塌了一半。艾琳一脚踩住翻倒的木桩,左手抓起一根断裂的矛杆狠狠插进泥土,右手挥剑格开一支飞来的短矛。她的手臂发麻,虎口裂开,血顺着剑柄流到手腕。
“顶住!”她吼了一声,声音几乎撕裂。
两名近卫用肩膀抵住倾斜的拒马,另一人拖来一块石头砸进底座。敌军的长矛从刺网缝隙中刺入,一名士兵闷哼一声倒下,胸口插着半截铁头。后排弓手只剩五支箭,没人敢轻易放。
太阳快要落山,战场上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卷着灰烬打转,吹起艾琳破碎的披风。她喘着气,右臂旧伤抽搐,左臂划伤不断渗血。她没时间包扎,只把袖子撕下一角缠了两圈。
鼓声越来越急。
敌军后阵开始移动,第二批突击队正在集结。看人数至少八十人,全副重甲,手里是清一色的破盾锤。一旦这波冲进来,防线会直接被砸穿。
艾琳扫了一眼身后。能站着的士兵不到四十人,一半带伤。医护帐篷那边传来哭声,有人在喊药没了。她知道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北沟方向扬起了尘土。
起初她以为是敌军绕后包抄,心猛地沉下去。可那片烟尘来的角度不对,速度也太快。不是步兵,是骑兵。而且没有打黑旗。
她眯起眼睛盯着那股烟尘逼近。领头的骑手举着一面粗麻布战幡,未染色,边缘磨损严重。那是她半个月前派信使送去边境游骑联盟的联络信号——三道斜纹加一道断线,代表“危急,速援”。
她立刻从腰间摸出骨哨。
三短一长。
哨音尖锐,在鼓声中硬生生撕开一条缝。前方残存的士兵听到信号,猛地往后退了半步,让出通道。有人跌倒在地也没人扶,只是死死抱着武器。
下一刻,铁蹄声如雷滚至。
三百多名轻甲骑兵从北沟冲出,呈扇形展开,直扑敌军侧翼。领头那人一手持斧,一手高举火把,在夕阳下划出一道红光。他们没有穿统一制式铠甲,有的披兽皮,有的裹铁片,但动作整齐,冲锋时毫无迟疑。
敌军明显乱了阵脚。
原本冲向主阵地的前锋部队被迫分兵应对侧袭。几名指挥官在后阵挥手调度,但游骑的冲击太猛,第一波就撞散了敌军左翼。火把甩进人群,点燃了两名士兵的斗篷。
艾琳站在残垣上,举起佩剑。
“他们来了!”她喊,“现在轮到我们进攻!”
这句话像火种扔进了干草堆。
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士兵原本蹲在地上发抖,听见这话突然站起来,捡起掉在一旁的长矛。另一个老兵拽过倒地同伴的盾牌,直接套在左臂上。弓手把最后五支箭全部搭上弦,瞄准敌军后阵的鼓手。
敌军的鼓声停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决定了局势。
游骑兵已经切入敌阵侧腹,斧砍矛挑,逼得敌军无法回防。艾琳立刻下令:“原阵收缩,留出通道!让援军穿插!”
传令兵踉跄着跑去传达命令。伤兵被迅速拖往后方,活着的士兵往两侧靠拢,空出中央地带。游骑兵见状改变阵型,一部分继续牵制敌左翼,另一部分调转方向,朝主战场缺口压来。
敌军试图重组阵列,但动作迟缓。他们的指挥官还在后阵挥旗,可前线已经失控。有几队士兵想反扑游骑,却被对方灵活的骑战组合甩开。一名敌将策马迎战,被游骑兵队长一斧劈中肩甲,当场摔下马。
艾琳没再等。
她跳下残垣,走到阵前,面对仅剩的三十多名守军和陆续汇合的游骑兵。
“听我命令!”她说,“你们分成两组。左边跟我守住正面,右边随游骑切敌后路。目标不是杀人,是断他们的退路!”
没人问为什么。
一名游骑兵翻身下马,摘下背上的短弓递给她:“指挥官,这支给你。”
艾琳摇头:“我不用。你们负责追击,我们挡住前面。”
那人点头,翻身上马。
敌军终于意识到危险,开始向后撤。但他们退得不快,像是在等什么命令。后阵那辆黑色篷车依然停在高地上,八名黑甲护卫围成一圈,没有动。
艾琳盯着那辆车,握紧了剑。
这时,一名游骑兵奔到她身边,大声说:“头儿说了,按约定行动,不留俘虏,不收战利品,打完就走。”
艾琳点头:“告诉你们队长,我只要他们退,不要命。”
游骑兵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回去传令。
冲锋再次发起。
这一次,不再是防守反击,而是真正的反攻。
游骑兵从侧翼压上,长矛横扫,逼得敌军连连后退。艾琳带着残部向前推进十步,重新立起一段临时拒马,堵住缺口。士兵们把尸体堆在前方当屏障,弓手站在后面,专射敌军举旗的人。
敌军的号角响了三次,试图集结,但每次都被游骑兵冲散。
他们的阵型开始分裂。左边三十多人被逼进一片洼地,右边主力则慌乱后撤,连撞木都丢在了战场上。那辆黑色篷车终于动了,缓缓转向北方,似乎要撤离。
艾琳看到这一幕,立刻吹响骨哨两短两长——这是追击预备信号。
游骑兵队伍中有人举起火把回应。
她正要下令全线推进,眼角忽然瞥见敌军后阵有个身影跃上马背,朝篷车方向疾驰而去。那人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但腰间别着一枚银扣,在夕阳下闪了一下。
极寒军团的标记。
她记起来了。那个皮袋上的符号,和这枚银扣一模一样。
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侧翼跑。
“拦住那匹黑马!”她边跑边喊,“别让他靠近篷车!”
两名游骑兵闻声调转方向,朝那骑黑马的士兵包抄过去。一人掷出标枪,擦过对方后背,没能命中。
黑马加快速度,冲进黑甲护卫圈中。
篷车帘子掀开一角,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手伸了出来,接过了那枚银扣。
艾琳冲到最近的高点,看见这一幕。
她停下脚步,喘着气,右手紧紧握住剑柄。风从北面吹来,带着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
游骑兵仍在追击溃散的敌军,喊杀声此起彼伏。她的士兵开始清理战场,把还能用的武器收拢在一起。一名伤兵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腿,一句话不说。
远处,黑色篷车消失在山脊背面。
艾琳站在原地,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