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出梦想收容所的门，过了好久才掏出了手机。
他知道，这通电话打过去，大概率会是怎样的结果。
毕竟过去的三年，他没少给家里报喜。但每次报喜过后，给父母带来的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失望。
他知道，他这通电话打过去，父母可能不信，但他还是要试一试。毕竟他这次合约已经签了，到下个月就能拿到稿费。
他按下了拨号键。
“喂？小默啊？”母亲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是我。”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嗯，怎么了？是不是钱不够用了？”母亲的声音里，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担忧。这几年，他全职写作，基本没什么收入，偶尔开口，多半是生活费告急。
陈默鼻子有点发酸，他清了清嗓子：“妈，不是钱的事。我……我跟您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母亲的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反而透着一丝警惕，“你又看上什么写作培训班了？还是哪个小网站又忽悠你投钱了？我跟你说啊，陈默，你可别再被人骗了，那些都是不靠谱的。”
“不是，妈，您听我说完。”陈默苦笑一声，母亲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我写的小说，被飞鸿中文网签了，就是那个挺大的网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飞鸿？签了？”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但紧接着又沉了下去，“签了有什么用？给钱吗？不会又是那种签了白干，一分钱拿不到的吧？”
“给钱！这次给的稿费很高！”陈默急切地说道，生怕母亲不信，“千字一百五！保底的！”
“啥？千字……多少？”母亲显然没听清，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千字一百五块钱！”陈默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妈，我一天能写一万字，那就是一千五百块！一个月……一个月能挣好几万！”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陈默甚至能听到母亲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小默啊，”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充满了怀疑，“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被人拉去做传销了？千字一百五？哪有那么好的事？你爸单位那个张科长，名牌大学毕业，干了二十年，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出头。你写那玩意儿，动动手指头，就能比人家挣得多？你别是糊涂了吧？”
“我没糊涂，妈！是真的！”陈默急得跺了跺脚，“是飞鸿的总编辑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合同都发过来了，电子签约，我都签了！下周一就发书，还有S级推广！”
“总编辑？还S级？”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小默，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欠了人家钱，被逼着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或者……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祸了，编这些话来骗我们？”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陈默感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知道父母是关心他，怕他上当受骗，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你爸回来了，我让他跟你说。”母亲似乎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把电话递给了父亲。
“喂？”父亲陈建军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爸。”陈默深吸一口气。
“你妈都跟我说了。”陈建军的语气比母亲更加直接，“陈默，你今年二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写小说这条路，你走了三年，结果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什么千字一百五，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爸，这次是真的！我没骗你们！”陈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一丝委屈，“飞鸿中文网，你们可以上网查查，是大网站！合同我都签了！”
“签了合同就能拿到钱？”陈建军冷哼一声，“现在的骗子，手段多得很。等你真把钱拿到手，再跟我们说这些。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是让你在外面瞎折腾的。听爸一句劝，踏踏实实找个班上，哪怕工资少点，也比你现在这样强。”
“我……”陈默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他能理解他们的担忧，毕竟他过去三年的“成绩”确实不值一提。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陈建军的语气不容置疑，“下个月，你表哥他们公司招人，我已经托人给你打听了，有个文员的岗位，虽然工资不高，但稳定。你准备一下，去试试。”
“爸！我不去！”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了，我签约了！我要写小说！”
“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陈建军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等你吃了亏，就知道后悔了！我告诉你，家里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不要你们的钱！”陈默也来了犟脾气，“我自己能挣钱！”
“你能挣钱？等你挣到钱再说吧！”陈建军说完，不等陈默再开口，“嘟”的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默握着手机，手臂无力地垂下。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忙音，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刚才签约的狂喜，被父母的不信任和固执冲淡了不少。
他靠在墙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父母是为他好，怕他走弯路，怕他被骗。但这种不被理解、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也许，只有等稿费真正到账，拿到那笔实实在在的钱，他们才会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