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随着第九祖苍扬那枯瘦的手掌拍碎地基,整个天元仙陆仿佛一块被重锤击中的镜面,瞬间支离破碎。
无数道狰狞的裂缝如地狱魔龙般在大地上疯狂游走,吞噬着山川、河流、城池。
滚滚地心毒火夹杂着亿万年来积攒的煞气,从地底喷涌而出,直冲九霄。
“救命啊!老祖救命!”
“天亡我也!这是为何啊!”
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在这股灭世的洪流面前,皆如蝼蚁般脆弱。
那些曾经依附于尸神殿、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的世家大族,此刻也在绝望中哀嚎。
他们引以为傲的护族大阵,在地脉崩断的瞬间便化作了泡影。
鲜血,瞬间染红了苍穹。
无数生灵在哀嚎中化为血雾,这些血雾并没有消散,而是受到某种邪恶阵法的牵引,疯狂地涌向那个悬浮在半空失去王座的枯槁老者体内。
苍扬沐浴在漫天血雨之中,原本枯败的气息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他那张如骷髅般的脸上,满是病态的潮红与癫狂。
“看见了吗?张默!”
苍扬指着下方那炼狱般的景象,声音凄厉如夜枭:“这都是因为你!若非你苦苦相逼,若非你要灭我大道,本座何至于拉着这亿万苍生陪葬!”
“他们的血,都算在你头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替天行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起源祖界?哈哈哈哈!你看看,是你杀的人多,还是本座因你而杀的人多?!”
这一声声质问,如诛心之剑。
起源舰队之上,原本气势如虹的修士们,此刻看着下方那人间炼狱,不少人面露不忍。
楚陌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剑心震颤。
瑶曦别过头去,不忍看那妇孺惨死的画面。
他们虽是来复仇的,但面对这种无差别的屠杀,心中那道人性的坎,终究难以跨越。
气氛,变得压抑而沉重。
苍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笑得愈发张狂:“退兵!立刻滚出九霄!否则,本座便让这天元仙陆彻底沉沦,让这亿万冤魂化作诅咒,缠绕你永生永世!让你道心蒙尘,永绝仙路!”
这是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他赌张默这个自诩祖界之主的人,不敢背负这灭世的骂名。
然而。
“啪、啪、啪。”
一阵清脆且充满节奏感的掌声,突兀地在龙首之上响起,打断了苍扬的狂笑也压过了天地间的轰鸣。
张默坐在太师椅上,缓缓收回鼓掌的手,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精彩,真是精彩。”
张默甚至懒得站起来,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与慌乱,只有如同在看马戏团小丑表演般的戏谑。
“老东西,你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脑子坏掉了?”
张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你杀你的人,关我什么事?”
嘎?
苍扬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威胁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起源舰队上的众人也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帝尊。
张默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本座是来抢劫的,是来讨债的,不是来当保姆的。”
“这天元仙陆的人,若是有血性,早在你们把他们当猪养的时候就该反了,既然他们选择了跪着生,那如今陪着你们跪着死,不也是一种圆满吗?”
张默放下茶杯站起身,白衣胜雪,负手而立。
他看着苍扬,眼神冷漠如万古玄冰:“你想用道德绑架本座?那你得先搞清楚,本座……有没有道德。”
“你……”苍扬瞳孔剧震,指着张默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这魔头!你比我们更像魔头!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世界毁灭?这里可是有着无数资源!你不是要抢吗?毁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谁说我得不到?”
张默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一座微缩的起源至宝阁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开盾。”
“嗡!!!”
一道宏大到无法形容的金色光幕,以起源舰队为中心,瞬间撑开!
但这光幕并没有去笼罩下方的大陆,也没有去救那些哀嚎的众生,而是仅仅将那十艘战舰,以及战舰周围方圆万里的虚空死死护在其中。
那金光之上,有太初法则流转,有仙帝道韵镇压。
任凭外界地火喷涌、空间崩塌、血海滔天,这金色的光圈之内,却如世外桃源般风平浪静,连一丝灰尘都飘不进来。
张默重新坐回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灵瓜子,翘起了二郎腿。
“毁灭吧,赶紧的。”
张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着苍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在这看着,你继续,别停,等你把自己家拆完了,正好省得我动手挖地基。”
绝对的防御。
绝对的冷漠。
“反正本座就在这看戏。”张默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弟子们,淡淡道:“都愣着干什么?这种灭世级的大场面,平时可是要买票才能看的,好好学学,以后若是被人用这种手段威胁,这就叫标准答案。”
楚陌等人看着自家阁主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的那份沉重莫名其妙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爽感!
是啊!
凭什么你要杀人,我们要难受?
你杀的本来就是你的子民,坏的是你,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你杀完了,再把你宰了!
“师尊高见!”冥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这货本来就没什么道德底线,此刻更是兴奋地趴在栏杆上,“老东西,你能不能动作快点?那边的火太小了,不够旺啊!”
“噗!!”
苍扬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老血狂喷而出。
破防了。
彻彻底底地破防了。
他献祭了整个大陆,背负了无尽因果,结果对方不仅不吃这一套,还特么坐在那嗑瓜子看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羞辱?!
这是一种何等高高在上的蔑视!
“张默!!!”苍扬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那是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既然你如此绝情,既然你要赶尽杀绝……”
苍扬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了七枚颜色各异、散发着古老腐朽气息的魂玉。
那是九大仙祖之间的本命联系,是九霄仙域最后的底蕴,也是一旦动用便意味着不死不休的终极召唤。
“本座一个人杀不了你,那如果是八个人呢?!如果是整个九霄的底蕴呢?!”
“咔嚓!咔嚓!咔嚓……”
七枚魂玉,在苍扬手中被捏得粉碎。
“诸位道兄!九霄将亡!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轰!轰!轰!
随着魂玉破碎,苍扬那凄厉的召唤声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传到了九霄仙域那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七个禁忌之地。
下一秒。
原本就在崩塌的天地,彻底失去了颜色。
七道贯穿了古今未来的恐怖光柱,分别从幽冥仙陆、混沌仙陆、太玄仙陆等七个方位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界壁,降临在了这片废墟之上!
第一道光柱中,走出一个身披黑袍、周身环绕着亿万冤魂的老妪。
她手里拄着一根由无数婴儿头骨串成的拐杖,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彼岸花。幽冥仙祖,鬼婆!
第二道光柱中,是一尊高达万丈、浑身长满红毛的怪物。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竖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不详气息。不详仙祖,血尊!
第三道……第四道……
七尊!
整整七尊不知道活了多少个纪元,早就把自己炼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仙祖,齐聚天元仙陆!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恐怖威压,甚至让张默撑起的金色光幕都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就是九霄剩下的七大毒瘤吗?”
张默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透着一股猎人看到猎物全部进笼后的兴奋。
“人齐了,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主人!”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雷天正突然跳了起来。
他看着那七道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明悟,但更多的是要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急切。
雷天正指着那七个老怪物,破口大骂:“呸!一群老不死的僵尸!一个个把自己埋在棺材里几个纪元不敢露头,现在倒是有脸出来晃悠了?!”
“鬼婆你个狗娘养的!你欠老子那三斤幽冥土什么时候还?”
“血尊小辈!上次你偷老子的雷劫液洗澡,这笔账还没算呢!”
雷天正转过身,对着张默一脸谄媚:“主人,这帮货色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只要主人一声令下,老奴这就去掀了他们的天灵盖,给主人当夜壶!”
这首功若是落在他头上,地位必然提高,虽然还是张默的一条狗,但也好过太多了。
“别急。”
张默摆了摆手,目光并没有在那七个仙祖身上停留太久。
他的视线,越过了这些老怪物,落在了他们身后的虚空中。
随着大陆的崩塌,地壳深处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紫色光芒。
在那无尽的岩浆与毁灭之中,有一口只有丈许方圆的古老池子,正在静静沉浮。
池中没有水。
只有纯粹到了极致的……雷浆。
那雷浆呈现出一种原始的混沌色泽,每一缕跳动的电弧,都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至高法则。
仅仅是看一眼,张默体内的太初源流便开始疯狂运转,发出渴望的轰鸣。
“起源雷池……”
张默轻声呢喃,嘴角笑意更浓。
“苍扬啊苍扬,我还得谢谢你。”
张默指了指下方那露出来的雷池:“若不是你把这大陆给拆了,我想找到这宝贝,还真得费一番手脚。”
随后,张默以自身伟力强行将那雷道本源抽出,吸入自己口中,瞬时浑身一阵舒爽。
听到这话,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苍扬,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合着自己拼命毁家,是为了给强盗指路?!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苍扬指着张默,对那七位刚降临的仙祖嘶吼道。
然而。
那七位仙祖并没有立刻动手。
鬼婆那双浑浊的绿眼死死盯着张默,又看了看那十艘庞大的战舰,声音沙哑如磨砂:“起源之主……没想到下界真的出了条真龙。”
“不过,年轻人,过刚易折。”
红毛怪那张竖嘴裂开,发出嗡嗡的声音:“交出那雷道本源,自废修为,吾等可留你全尸,做成仙道傀儡,永享长生。”
“傀儡?”
张默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古怪。
“说到傀儡,我倒是很好奇。”
张默的目光落在七大仙祖的手中。
只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竟然都拖着一条粗大无比、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封印符文的黑色锁链。
那锁链一直延伸到他们身后的虚空裂缝深处,紧绷笔直,仿佛在那裂缝的另一端,锁着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你们这出门还要遛狗的习惯,也是从噬灵族那学来的?”
张默指了指那些锁链,眼神微眯:“拉出来吧。”
“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七个老东西,就算是打架也要随身带着。”
听到这话,七大仙祖的脸色如同一体般齐齐一变。
鬼婆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想看,那便让你见识见识,这九霄仙域的……大恐怖!”
“快一起拉!”
七大仙祖同时发力,猛地一扯手中的锁链!
“轰隆隆!!!”
虚空裂缝再次被撕裂。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和某种野兽般沉重的喘息声。
七口巨大无比、通体由万年寒冥铁打造、上面贴满了黄色符纸的黑色竖棺,被硬生生从虚空深处……
拖了出来!
而在那棺材板的缝隙间,正不断往外渗着殷红的……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