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油渍，刺痛着新鲜的伤口。破旧汽车旅馆的房间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古怪气味。陈默和阿鬼瘫坐在潮湿的地毯上，靠着床沿，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
逃离那条血腥巷道的过程堪称惊险。他们利用街道上短暂的人流和车流作为掩护，连续更换了几次出租车，又在商业区复杂的地下通道里绕了无数个圈子，最后才敢钻进这家位于城乡结合部、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黑旅馆。
“妈的……那枪……”阿鬼捂着肋部一道新鲜的刀伤，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悸，“是冲谁来的？”
那一枪太准，太冷。瞬间毙命，毫不拖泥带水。目标明确是炳爷手下的头目。
“灭口。”陈默的声音沙哑，他撕开染血的工装，检查着自己身上新增的几处淤青和划伤，“有人不想让炳爷的人抓到我们，或者……不想让那个光头活着落到孙明手里。”
第三方势力。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手段更狠辣、装备更精良的存在。他们像一条深海巨鲨，原本静静潜伏，却被陈默他们搅起的浑水惊动，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会是谁？”阿鬼皱眉，“周处长的人？还是……霞姐？”
陈默缓缓摇头，眼神深邃：“不像。周处长的人行事虽然隐秘，但风格更‘正’，不会轻易动用这种战场级别的狙杀。霞姐……她更擅长玩弄人心和情报，这种直接的暴力，不是她的首选。”
他回想起那个复印店二楼的窗口，那个一闪而过的红点。冷静，精准，一击脱离。这更像是一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小队所为。
“难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掺和进来了？”阿鬼感到一阵寒意。一个鹤州已经够乱了，现在又冒出更神秘、更危险的角色。
“U盘里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陈默沉声道。能引来这种级别的势力介入，那个U盘里记录的，绝不仅仅是孙明和赵东升的勾结，很可能涉及更高层面、更惊人的秘密。
“那我们怎么办？复印店的线索断了，还惹来了更麻烦的家伙。”阿鬼感到一阵无力。敌人像无穷无尽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默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上。“复印店的线索没断，只是变得更危险了。”他顿了顿，“那个狙击手在现场，说明第三方也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他们是在监视？还是在寻找什么？”
他猛地想起霞姐说过的话——“棋子该自己走了”。
“我们不能停。”陈默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身体各处都在抗议，“孙明和炳爷被我们挑起了火拼，现在第三方又浮出水面。局面越乱，水越浑，对我们而言，或许机会越大。”
“机会？”阿鬼不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互相牵制，互相消耗，我们的活动空间反而可能变大。而且，这个第三方势力的出现，对孙明和炳爷同样是巨大的威胁。他们现在可能比我们更想知道这条‘巨鲨’是谁。”
他走到窗边，撩开脏污的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寂静的、只有零星路灯的街道。
“我们需要换个思路。直接寻找U盘太危险，目标也太明确。”陈默转过身，“我们去找人。”
“找人？”
“找那个可能知道U盘下落，或者与第三方势力有关的人。”陈默思路逐渐清晰，“林晚在复印店复印文件，店主是关键。但我们不能直接去找店主。霞姐消息灵通，她或许知道更多关于复印店和那个店主的背景。还有……老猫。”
“老猫？”阿鬼想起来了，那个在地下赌场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墙头草。
“对，老猫。”陈默点头，“他那种底层混混，消息来源杂，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虽然胆小，但只要给足压力或者好处，或许能掏出点不一样的东西。特别是关于最近鹤州有没有出现什么陌生的、行事古怪的狠角色。”
他现在怀疑，那个第三方势力可能并非本地力量，而是外来的过江龙。老猫这种人，对地头上的风吹草动最敏感。
“太冒险了，默哥。”阿鬼担忧道，“老猫不可靠，而且我们现在是过街老鼠。”
“所以不能我们直接去。”陈默看向阿鬼，“让铁砣去。他目标小，对底层江湖也熟。我们给他提供方向和问题，让他去接触老猫，或者类似的消息灵通人士。”
这是目前唯一相对可行的办法。他们需要信息，需要打破眼前的僵局。
陈默拿出那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这部手机只与铁砣的单线联系。他编辑了一条加密的简短信息，将新的指令和碰头地点发了出去。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他们只能等待。
时间在焦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两人轮流休息，处理伤口，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
直到第二天中午，诺基亚手机才震动了一下。铁砣回信了，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收到。老地方见。有发现。”
老地方，指的是城西那片废弃的工业区，靠近铁路线的一个废弃调度室。
陈默和阿鬼立刻动身。他们再次伪装，选择了最偏僻的路线，如同两个游荡的孤魂，向着汇合点摸去。
废弃的调度室里布满灰尘和蛛网，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柱。铁砣已经等在那里，他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
“默哥，鬼哥！”铁砣迎上来，“我按你说的，去找了老猫，那孙子开始还嘴硬，被我‘劝’了劝，才吐了点东西出来。”
“他说什么？”陈默急问。
“他说，最近鹤州确实来了一伙生面孔，大概四五个人，行事非常低调，但感觉特别‘硬’，不像一般的江湖人。他们好像在打听一些旧事，特别是关于……十年前王强死的那段时间，以及赵东升上位前后的事情。”
王强！又是王强！
陈默心中巨震。第三方势力的目标，果然不仅仅是他和U盘，更指向了十年前的旧案！
“还有呢？”阿鬼追问。
“老猫还说，他有一次在酒吧厕所，无意中听到其中两个人用某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发音很怪，不像是英语或者日语。”铁砣补充道，“而且，他感觉那伙人……身上有股味儿。”
“什么味儿？”
“硝烟味儿。”铁砣压低声音，“老猫说他当年在边境混过，对这种味道很熟悉。那是真正杀过人、用过枪的人，身上才会带着的，洗不掉的冷味儿。”
硝烟味儿，陌生的语言，调查十年前的旧案……
陈默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气。这伙人，绝非普通的黑帮或者腐败官员的打手。他们的来历，恐怕极其不简单。
王强的死，赵东升的上位，孙明的庇护，那个神秘的U盘……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更黑暗的漩涡。
而他们，在追寻真相和复仇的路上，不经意间，已经触碰到了这个漩涡的边缘。
深海巨鲨的獠牙，已然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