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声泣血的“爹”,喊得兰煜雪心脏一阵痉挛,抽痛。
他垂眸看着脚边这个他养了二十年、疼了二十年、如今却陌生得让他心寒的少年,看着他为了维护可能是杀 师仇人的人而下跪哀求,理智与情感在胸中激烈冲撞,最终化为更深的失望与怒火。
“不行。” 兰煜雪声音低沉沙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他是钟思岳还是钟情,就凭他敢夜闯王府,将你强行掳走,便是重罪!”
“可他是为了救我啊!” 兰策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的腿,“爹!你看看我!你看我这模样,我真的快要死了!是他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求求你,就当是还他这份人情,放他们走吧!我求你了!”
“宝宝!” 一旁的岳灵见兰策跪下,心疼得也顾不得害怕,挣扎着就要上前来扶他。围拢的暗卫手中兵器寒光一闪,发出轻微的铿锵声以示警告。
钟悠扬眉头紧锁,一把将岳灵拽回怀里紧紧抱住,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抚,目光却沉沉地扫过眼前局势。
看到兰策为了他们如此卑微乞求,看到兰煜雪那毫不松动的冰冷态度,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看向兰煜雪,试图将恩怨局限:
“王爷!江湖恩怨,朝堂纷争,是男人之间的事!与女人、孩子何干?你放他们离开,要杀要剐,我奉陪到底!”
“不行!” 兰策却猛地扭身回头,嘶声打断他,“你们先走!不要管我!”
他又转回头,重新望向兰煜雪,泪水流得更凶,几乎模糊了视线,声音绝望、哀恸,
“爹,我求你了,让他们走吧,我才第二次见到他们,我不想,爹,如果你一定要为师祖报仇,要治他擅闯王府的罪,那找我吧!我把我的命赔给你,赔给师祖!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说什么?!” 兰煜雪猛地弯下腰,双手扣住兰策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捏碎。他眼眶赤红,死死盯着兰策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因极致的震惊与暴怒而颤抖,
“你选了他们?!为了这两个人,你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兰策!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兰策被他晃得头晕,肩膀传来剧痛,可更痛的是心。压抑许久的委屈、恐惧、被抛弃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不再压抑,放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字字泣血:
“是你们先不要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还有他!!是,是你们先丢下我的!我明明,明明已经选了你了!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拼了命地回来找你!我以为,我以为你还会是我的爹,可你不要我了!你先不要我了啊!”
这哭声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带着血泪的控诉,狠狠撞进每个人的耳膜。
顾清风浑身一震,看向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少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日兰策红着眼眶哀求“别不要我”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师父、五师妹、六师弟惨死的模样,师兄弟们悲痛的眼神,还有那无法磨灭的血仇……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挣扎。他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石摩擦,“四师弟,”
他看向几乎被怒火和痛心淹没的兰煜雪,“此地不是论处之所。杀师之仇,固不可忘,但此人身份、今夜之事,仍需详查。况且……”
他目光扫过神智明显有异的岳灵,以及哭得几乎脱力的兰策,“牵涉甚广,不宜即刻处置。不如,先将他们三人带回,分别囚禁,严加看管。待禀明师父在天之灵,与师兄妹商议后,再行定夺。”
他的话显然是想给濒临崩溃的兰策一丝渺茫的、喘息的机会。
但“囚禁”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狠狠扎进岳灵混沌却残留着最深恐惧的记忆深处。她原本只是缩在钟悠扬怀里心疼的看着兰策,此刻却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涣散迷离,失去了焦距。
她开始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尖叫,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充满无尽的痛苦与疯狂: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被关起来!不要——!”
“云雪萍!云雪萍!我恨你!我恨你!!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把我关在藏月岛?!”
“啊啊啊啊!!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把宝宝还给我!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道惊雷劈在几人心里。尤其岳灵口中喊出的名字,以及那“囚禁”、“夺子”的控诉,让原本因杀师之仇而紧绷的气氛,陡然转向了一个更令人惊疑不定的方向。
顾清风和兰煜雪几乎是同时瞳孔一缩,眼底掠过深刻的疑惑与审视。
云雪萍?
此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还口口声声指控她囚禁、夺子?难道当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