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悠扬一手将兰策牢牢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紧握着滴血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微微颤抖着,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内力消耗与高度戒备下的自然反应。
兰策紧贴着他的后背,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他腰侧已被血污浸染的衣料,右手同样握着一柄长剑,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是狼崽子般的凶悍与警惕,死死瞪着周围缓缓逼近的人。
他们这边,原本带出来的精锐手下,经过连番血战,此刻还能勉强持刃站立的,只剩下四人,且人人带伤,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圈,将钟悠扬和兰策护在中间,做着最后的抵抗。
而对面,除了兰灏带来的蓬莱岛弟子和残余亡命徒,更有兰煜雪麾下那些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王府暗卫,已经形成严密的包围圈,水泄不通。
气氛凝滞如铁,杀机四伏。
兰灏看着顾清风,想到刚刚被他挡住的一击,心里懊恼,“师父,你为什么要帮他?他杀了凌霜和雷炙!”
“我杀了你,给我弟弟报仇!”雷烈双手握刀,赤红着眼睛,暴喝一声就要冲过去,钟悠扬剑尖一挑,拨开双刀,兰策抬脚就踹,二人配合默契,雷烈被踢的后退两步。
“兰策!”兰灏怒喝。
“冷静!”顾清风抬手拦住他,同时射出银针,击中雷烈穴位,使其暂时失去行动。
兰灏抬眸看他,气恼的红了眼眶,“师父,为什么?我才是你徒弟,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住手!”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兰煜雪终于动了,他一步步踏进破败的大殿,靴底碾过地上的血污与尘土。
他的目光首先扫过被钟悠扬护在身后的兰策,那张脸上溅着别人的血,四目相对,只一眼,兰策恍惚一阵,抿紧唇,再看到眼珠子乱转的兰灏时,眼神立刻重新凶狠起来!
兰煜雪看着他,这一刻,只觉得这样的兰策很陌生,再无半分他记忆中或骄纵或狡黠的模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握着染血的剑,状若癫狂的兰灏身上。
兰灏知道事情已然彻底败露,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含泪,脸上混杂着灰尘与血污,显得狼狈与悲痛。
他伸手指向兰策,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控诉与恨意,“父王!你都看到了!是兰策!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啊!凌霜和雷炙,他们是为了救我,才,才被这个疯子给杀了!”
他赤红的眼睛瞪向兰策,那里面翻滚着真实的悲痛与更深的怨毒,“兰策!我当初,当初就不该对你有一丝心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你!我要为他们报仇!”
顾清风静静站在一旁,目光顺着他手指方向,先掠过地上凌霜和雷炙尚温的尸体,那致命伤狠辣精准。
他又看向被钟悠扬护在身后、浑身紧绷如弓弦的兰策,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冰冷。
这一次,顾清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出声质问或指责。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他内心的波澜。
面对兰灏的指控,兰策毫不退缩,他冷笑一声,声音因为之前的打斗和情绪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淬毒的寒意,
“我想杀你?没错,我是想杀你!可你不来,我如何有机会杀你?兰灏,你带人追杀至此,刀剑相向,难道是我请你来的吗?
你刚刚喊的好大一声要杀我,这里的人都没聋,都听到了。技不如人,折损臂助,那是你活该!他们为你而死?那是他们蠢!死有余辜!”
“你……!” 兰灏被噎得脸色涨红。
钟悠扬冷哼一声,接口道,语气充满嘲讽,“怎么?只许你兰大世子带着一群江湖上的豺狼虎豹来杀人放火,不许我们被逼到绝路时奋起反抗?真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碰不得的玉盘珍馐了?你追杀我们时可没见你手下留情!”
兰灏怒极,转向兰煜雪,急声辩解,“父王!休听他胡说八道!此人来历不明,掳走兰策,意图不轨!兰策怎么说也是在王府长大,父王忧心他的安危,儿臣这才带人追寻,是想替父王分忧,将兰策平安带回去啊!何来追杀之说?分明是他们做贼心虚,反咬一口!”
“分忧?” 钟悠扬嗤笑,眼神锐利如刀,“我看你是想杀人灭口才对!永绝后患,好让你这世子之位坐得稳稳当当!”
“简直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兰灏气得浑身发抖,踉跄着走到兰煜雪身边,抓住他的衣袖,仰起脸,眼中泪光闪烁,满是委屈,
“父王!你要相信儿臣!儿臣一心为了王府,为了你!纵使兰策犯下大错,可父王念及往日情分,儿臣如何都不敢违逆父王,并未想过要取兰策性命!刚刚也是一时气急!是兰策,他对儿臣心怀怨恨,方才更是直接对儿臣动了杀心啊!凌霜和雷炙就是证明!”
钟悠扬指着顾清风,“刚刚要不是他挡开你的剑,这会儿策儿怕是,哼!堂堂王府世子,瞎话不眨眼,脸不红气不喘的,佩服!”
“你!”兰灏气急,看向顾清风,“师父,我刚刚是气昏了头。”
顾清风没理他,转而看向钟悠扬,这人腰侧衣服上,始终攥着兰策的手,眼中都是依赖。
兰煜雪始终沉着脸,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他的目光没有看身边声泪俱下的兰灏,也没有再看浑身是刺的兰策,而是牢牢锁定在钟悠扬身上。
这个突然出现、武功高强、对兰策维护备至的神秘男人,那张脸,那身形,还有那隐约熟悉的招式气度……
“你,究竟是何人?” 兰煜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雷霆之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人心上,“为何要掳走兰策?”
兰策心头一紧,抓着钟悠扬衣服的手更用力了些,指节泛白。他抢在钟悠扬之前开口,声音刻意提高,“他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见我落难,特来相助!”
钟悠扬感觉到身后儿子的紧张,回头看了他一眼。兰策飞快地递给他一个眼色,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绝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一旦钟思岳死而复生、并且是兰策生父的身份坐实,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咬定是朋友,或许还有一线斡旋的生机。
钟悠扬瞬间明白儿子的顾虑,重新面对兰煜雪,神态坦然,甚至带着几分讥诮,“掳走?煜亲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应该叫救走才对!你这宝贝养子在你的王府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我不把他救出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那吃人的地方吗?”
“胡说八道!” 兰煜雪额角青筋跳动,厉声反驳,“本王从未想过要他的命!他的伤,自有太医诊治!”
“你不想?” 钟悠扬嗤笑一声,目光如电扫过脸色微变的兰灏,又回到兰煜雪脸上,语速加快,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是不想,可你的好儿子呢?他刚才可是招招致命,那股子狠劲儿,你在外面难道没看清?若不是我们还有些自保之力,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和策儿了!”
说话间,钟悠扬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王府暗卫训练有素,已将各个出口封死,外围还有兰灏带来的残余势力虎视眈眈。
己方仅剩四人带伤,他自己内力消耗甚巨,兰策更是强弩之末……
硬闯,几乎已是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周旋,寻找脱身之机。他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护着兰策的手臂却更加坚定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