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居这边的动静闹的很大，可王府里的侍卫，暗卫却没有一人出现，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兰灏似乎心情不错，悠闲地踱着步，见到顾清风独自坐在不远处的荷花池边，望着满池残荷出神。
他笑着走过去打招呼，“前辈怎么独自坐在这儿？这荷塘里如今只剩残梗枯叶，叫人看了，便觉得凄凉。”
顾清风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的寒暄，反而直接问道，“你要怎么做？”
兰灏反应了一下，明白他问的是对兰策的态度，脸上笑容收敛，浮现出恨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还有罗姨那份，以及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
顿了一下勾起一抹轻嘲的笑，“前辈是想让我放过仇人吗？”
他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尖锐，“那前辈当初，为何没有放过钟思岳？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都要为师祖报仇。”
顾清风抿紧了唇。是啊，他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要求兰灏放下血海深仇？他自己不也手刃了仇敌吗？
他一时语塞，答不出来。
兰灏直勾勾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顾清风心上，“前辈，钟思岳死了，兰策心里，一定给我们所有人都记下了一笔。你和他，就算你现在愿意放下，他也绝不会放下。你们之间，永远也回不去了。”
顾清风面上仍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样子，仿佛冰雪雕琢，可他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与他，早已一刀两断。只是……”
“只是不忍心看他真的身首异处？”兰灏接过他未尽的话语，语气带着了然。
顾清风沉默了。这沉默，在兰灏看来，无异于默认。
兰灏眼珠微微一转，心中已有计较，他放缓语气，“前辈，若想留他一命，要我放弃报仇，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我有两个条件。”
不等顾清风吻，他已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要前辈收我为徒，亲自教导。第二，兰策不能再留在京城，我不想再看到他，否则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
他紧紧盯着顾清风的眼睛，“如此，既全了前辈的不忍之心，也算是，放他一条生路。前辈，您答应吗？”
顾清风垂下了眼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多年前，那个明媚飞扬的少年拽着他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霸道地说，
“师父！你必须好好教我，不准教别人！你只能有策儿一个徒弟！以后你要是敢收别人做徒弟，策儿定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再也不理师父了！”
兰灏见他久久沉默，想到之前拜师被拒的经历，忍不住出声催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前辈，让兰策离开京城这事，只要我坚持，父王最终会答应我的。现在，就看前辈的选择了。”
顾清风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清脆的声音和鲜活的身影强行压下。
恩师的血仇，同门的性命，蓬莱的惨案，王府的安稳，未来的隐患……
种种思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想了又想，权衡再权衡，他终于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
“……好。”
兰灏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志得意满的笑容。
兰策啊兰策，你不让、不许的，我偏要一件一件的实现。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林惊鸿和月奴急匆匆地从一旁小径走过，而走来的方向，分明是幽香居！
顾清风心中莫名一紧，再顾不得其他，身形一闪，已施展轻功朝着幽香居疾掠而去。
兰灏眼神一沉，瞪了林惊鸿主仆背影一眼，也立刻施展轻功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幽香居，果然就见院内两方对峙。兰灏一眼看到兰策虽然脸色苍白，身上带伤，却还好端端地站着，身边还跟着不知哪冒出来的卓练，暗暗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再看三人，磨了磨牙，三个废墟，三人合力都没成功！
三人见兰灏和顾清风同时到来，尤其是感受到顾清风那冷冽的目光，暗道不好。一次两次都没能得手，反而闹出这么大动静，着实显得他们无能。
卓练看到顾清风时，原本还高兴这人来了能帮忙，但见他与兰灏站在一起，兰策又轻轻摇头，低语一句。
他立刻凶狠地龇了龇牙，语气鄙夷，“姓顾的！呸！我早看你不靠谱，难怪策儿不要你做师父了，你果然叛变了！竟然还跟这种小人混在一起！呸！呸！呸！”
他骂完顾清风，再转向兰策时，声音瞬间变得无比轻柔，带着满满的疼惜，“策儿，他们都对你不好，没关系，我保护你，我对你好。晚点我帮你报仇。你受伤了，还流了好多血，脸色又这么差，这也不是养伤的地方，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离开这个鬼地方！”
兰策看着卓练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心头涩然，可他还要求兰煜雪原谅自己，更不想连累卓练，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不用搭理他们。你扶我回屋吧，我屋里有药。”
“好！我扶你！我再给你上药！”卓练连忙应道，小心翼翼极了。他一手虚虚托着兰策被帕子包裹的伤手，另一只手则扣住兰策的肩膀，接着，那手顺着兰策的手臂一点点下滑，无比自然地扣住他的手肘，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形成一个半扶半抱的亲密姿态。
自始至终，兰策都没有看顾清风一眼，彻底将他当成透明的。
顾清风站在原地，双脚如同被钉住。双眼死死盯着兰策，看他苍白脆弱的侧脸，看着他手上被鲜血浸透的帕子，看着他…与卓练几乎贴在一起的、显得异常依赖的姿态。
他又受伤了。
还，和卓练靠得这么近。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刺痛、焦躁和某种失控感的情绪缠紧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