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厅外，兰灏瞳孔骤然一缩，只见院外不知何时已被数百精锐官兵肃然围住，甲胄分明，刀戟森然，一派随时准备冲杀之势。
兰灏看向兰策，声音微沉，“我竟不知你暗中布置了这许多人马。”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兰策语气淡漠，“指望你？哼。”
“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连武敬的反水都在算计之中。你许了武敬何种好处？他早有异心，今日却甘心为你所用。”兰灏暗暗攥紧手，指甲刺痛皮肉让他清醒几分。
兰策讥讽，“既知他有异心，尔等却毫无防范？等着他们真把你杀了？”
“……是我疏忽。”
“兰灏，置身险境而不自知不筹谋，愚不可及。”
兰灏苦笑点头，“确是我的错，总念着儿时情分……”
兰策心知兰灏素来沉稳多智，唯独牵扯到岛上的人尤其是云雪萍便会方寸大乱。若提前告知计划，他断不会应允将云雪萍置于险地。
然而兰灏此刻追问的却是另一桩事，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兰策，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为什么救我？我死了，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海风掠过两人之间，带着微妙的对峙，兰策忽然冷哼一声，“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没事我走了。”
“不，还有一个问题！”兰灏抿唇，还是问了，“这局中人，除顾前辈与武敬，尚有谁知？”
兰策回身看他，缓缓绽开一抹玩味的笑，“知晓内情者，倒也不少。怎么，很想知道？”
兰灏呼吸一紧，“还有谁？”
兰策故意背着手，慢悠悠地绕着他踱了半圈，轻哼一声，“我，师父，武敬，以及——”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
兰灏屏息凝神，紧盯着他。
“还有我的暗卫。”
“暗卫？！”兰灏愕然，突然想起来进岛当夜便不见的四人，果然他们更听兰策的话。
“不错。即便武敬临时反水，你亦不会有事，不过你的反应确实挺有意思的，你好像哭了？”
。。。“我还是想问，为什么救我？明明，你还是当我是弟弟的，对吗？”
“少自作多情了！”这次换兰策皱眉，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语气重新换为平淡，“离京前，我应承了爹带你回去，自然不会让你折在此处。”
说罢，他不再多言，黑着脸转身径自回厅，走向顾清风。
“父王？”兰灏怔立原地，心中一热，喃喃自语，“父王还是疼我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兰策的身影，透过门扉，恰好能将厅内景象收入眼底。海风吹拂过他肿胀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冰冷。
他听着厅内隐约传来的话语声，武尉迟中气十足的抱怨，武敬谄媚的道谢，还有兰策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调。
还有云雪萍，此时正与二长老低声交谈，侧脸平静，方才，当五长老的剑尖指向他时，他清晰地看到，云雪萍只是不忍地、飞快地转开了头。没有惊呼，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一句求情。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情感上，那瞬间被放弃的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心底。
他想起幼时生病，云雪萍彻夜不眠的守护；想起练功受伤，她心疼焦急的眼神；想起每一次取得进步，她欣慰骄傲的笑容。
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温情，在生死考验面前，似乎都变得脆弱不堪。
是不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优秀，终究抵不过血脉的隔阂？
风穿庭而过，带着料峭寒意。兰灏抬手按住胸口，只觉得那处冰凉一片，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终究，不是亲生的。在她心中，我永远也得不到那份偏爱。”
云雪萍坐在厅内，下意识的抬头，恰与外面的兰灏四目相对，对方眼中似乎闪动着什么，再想看清时，厚重的门已经被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她心头一跳，想到刚刚的情形，“这孩子，在怪我吗？”
她站起身就想去找兰灏，手臂突地一紧，二长老拉住他，“萍姐，干嘛去？这儿一堆事还需要你处理！少主大了，能理解的。”
对啊，还有一堆事要她处理，她还有她的责任要完成，林儿这么懂事，一定能理解的，“好。”
兰灏独自站在暮色渐沉的庭院中，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他红肿的脸颊，他抬头看着似在眼前的太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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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偏院笼罩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乌云蔽月，星子无光，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木床上，顾清风照例睡在外侧，兰策安静地躺在里侧。规律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清风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他侧耳细听身侧之人呼吸均匀绵长，一时半刻应当不会醒来。他极其缓慢地掀开薄被，赤足落地，未发出一丝声响。熟练地披上外袍，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无声无息地到了院外。
几乎就在房门微响的刹那，兰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早已习惯了顾清风睡在身侧的温度和气息，在那人掀开被子的瞬间，他便已经醒了。他撑坐起身，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
“师父，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叫我？”他喃喃低语，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院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兰策眼神一凛，即刻翻身下床。几乎是同时，院门被从外推开，一道身影静立在院中。而原本隐在暗处的四名暗卫也已现身，拔出利器，无声地挡在兰策门前，形成一道屏障。
院中那人看到兰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世子，深夜打扰了。想请世子移步，随我去见一个人，请世子答应。”
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光线，兰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瞳孔骤然收缩：
“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