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石台上的兰策睡得正沉。鼻尖忽然触到一抹冰凉，他睫毛轻颤着睁开眼，只见一颗红艳艳的野草莓悬在眼前。
顾清风坐在一旁，含笑拿着草莓又轻点他的唇瓣。兰策张口便咬，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漾开，“嗯，好甜。”
他慵懒坐起身，见顾清风早已穿戴整齐，身旁堆着些新鲜的野草莓和野樱桃。“醒了？先用些果子垫垫。”
兰策揉了揉眼睛，忽然狡黠一笑，“师父，你说昨夜偏院可有到访？”
为防打扰，也怕被埋伏，他们特意未归，还在竹屋内外洒了药粉，就等着今早验看。
“回去一看便知。”
简单用了些野果充饥，二人便往偏院去。表面看似乎与他们离开前无异，靠近竹屋时，兰策单膝跪地，仔细查验地上药粉，果然留着几个清晰的脚印。他伸手比了比，挑眉道，“男子的脚。”
顾清风扶他起身，一同进屋查看。物品虽未被翻动，但那脚印自窗边一路延伸至床榻前。顾清风鼻尖微动，转身看向窗棂，“有极淡的迷烟气味，与那夜相同，应是同一人所为。”
兰策又比划了下脚印尺寸，笃定道，“武敬。”
见顾清风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解释道，“昨日师父与三长老比武，身为大弟子的武敬却未到场，直至三长老落败他才现身。我留意到他虽步伐稳健，但行走站立，牙关始终紧咬。”
顾清风眼中掠过赞许，“策儿观察入微，分析得在理。”
兰策得意挑眉，“那是自然——”
“前辈，策哥，你们在吗？”门外忽然响起兰灏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兰策扬声道，“进！”
竹门轻启，兰灏端着食盒走进，目光不经意扫过地面脚印，动作微滞。
兰灏的目光自地面那串清晰的脚印上移开看向兰策，“这是……？”
兰策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有事说事。”
“我先为你们另寻住处，再派人来查……”兰灏话音未落，便被兰策摆手打断。
“不必。”兰策语气干脆，“直说便是。”
兰灏略显窘迫，正色道，“我娘，答应归顺了，这两天他们会谈好。”
这结果早在兰策预料之中，昨日那般炮火连天，不降便是死路一条。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林夭给景辉了，怎么样？”
兰灏面露惭色，摇了摇头，“送她走后，再没有过她的消息。”
兰策反倒眉眼舒展，心情颇佳地点头，“你专程来就为说这个？”
“还有一事。”兰灏忙道，“与三皇子、六王爷谈判时，我娘希望你和顾前辈一同在场。”
“诏书即是圣旨，他们岂敢违抗？”兰策挑眉，“何必多此一举？”
兰灏轻叹一声，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许是，更信得过你。”
“我看是不信我吧。”兰策轻嗤，拉着顾清风便要往外走，“罢了，谈就谈。定好时辰提前知会一声。”
他瞥了眼地上脚印，“这小毛贼你不必管，我和师父自会处置。这两日我们就随处逛逛。”
深知他脾性的兰灏并未反对，只点头应下，“吃点东西吧？”
“不了。”临到门口，兰策忽然回头，“和谈结束后，你得随我回京复命，可记住了？”
“……记得。”
“记得就好。”兰策转身拽了拽顾清风的衣袖，“师父，我们走。”
顾清风看了眼面色灰败的兰灏，点了下头，抬步跟上那道张扬的身影，“好。”
晨光穿过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光影。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而偏院窗下的那串脚印，在日光下愈发清晰可辨。
兰策与顾清风一路未停，径直朝着三长老的演武场方向行去。演武场后方，便是三长老及其弟子们居住的宅院。
还未走近，便见武敬从宅院的侧门闪身而出。兰策立即拉住顾清风，隐入一旁茂密的树丛后，目光紧紧锁定那道身影。
只见武敬步履略显匆忙，专挑僻静小路行走，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他身形陡然加快，朝着岛内另一区域疾行。
“追。”兰策与顾清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武敬的轻功显然因脚伤受了影响，步伐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兰策二人不远不近地追在后面，始终未让目标脱离视线。
前方出现一处建造得颇为豪华的宅院后门，与岛上其他建筑朴素的风格截然不同。武敬在门前停下，再次谨慎地环顾四周，随后抬手，有节奏地叩响了门板。
“吱呀”一声，后门应声开启一条缝隙，武敬迅速侧身挤了进去，门扉随即合拢。
兰策与顾清风并未贸然靠近，而是轻盈地跃上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借着浓密树荫的遮蔽，遥遥观察着那处宅院。
“师父，”兰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气派的门墙，“这宅子如此豪奢，恐怕唯有财力最厚的四长老与五长老才建得起。”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三长老与这两人素来不算和睦，武敬作为三长老的首徒，这般鬼鬼祟祟地潜入，其中必有蹊跷。”
顾清风微微侧首，“你认为，是何蹊跷？”
上岛后的兰策，有些出乎顾清风的预料，果断，机警，而且还会隐瞒自己了。
兰策抿唇沉吟，“先是向我们下迷烟，又选在此次和谈的关键时刻，其目的多半是想破坏和谈。他此刻前来，或许是请示下一步动作，只是不知他们会选择暗中继续，还是……”
他眸色骤然一深，闪过一丝冷光，“师父，或许，他们并非单纯想破坏和谈。”
他抬起头，看向顾清风，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也许，他们是想绕过云雪萍和兰灏，由他们自己来主导、甚至敲定这次和谈。”
兰策眼珠转动，思绪飞快，“他们平日对云雪萍便不甚恭敬，甚至可说是未将她放在眼里，对兰灏更是如此。或许他们早有除去云雪萍、掌控蓬莱的计划，只是此前未能得手。毕竟，二长老与三长老仍是拥护云雪萍的。”
顾清风凝视着他，眼中流露出赞同之色，“你所言不无道理。或许…云岛主上次中毒之事，背后亦有他们的手笔。”
两人隐在树影之中，望着那紧闭的朱漆后门，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阴谋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