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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自我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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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少正眼前的画面流转,他仿佛沉入了无光的深海。冰冷与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归本源般的寂静。

“少正,来帮娘把衣服晾上……”母亲温柔带笑的呼唤如同温暖的水泡,轻柔地上升、破裂。

“不好了,风家夫妇被山上的野兽吃了……”村人惊恐的尖叫如同暗流,猛地将他卷向冰冷的深渊。

“你就是个灾星……” 村人厌恶的低语化作缠绕脚踝的海草,带着粘稠的恶意。

“要不是因为你,村子也不会是这样……”沉重的指责如同海底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阿正哥,来尝尝我娘做的馍……”王洛憨厚的笑容像一尾闪着微光的游鱼,短暂地照亮周遭,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在下伍言……”清朗的自我介绍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就已消失。

“蜉蝣撼树,你们都该死……” 于莫然疯狂的咆哮化作狂暴的暗流,撕扯着他的意识。

无数记忆的碎片,欢欣的、痛苦的、温暖的、冰冷的,如同失去了方向又受到惊扰的鱼群,在他身边疯狂地游弋、碰撞、碎裂。它们不再是连贯的故事,而是化作了最本质的情绪和感官的洪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自我认知。

他感觉自己像一枚被投入水中的落叶,从诞生那一刻起,就被无形的流水推着,沿着早已注定的河道飘荡。每一次看似自主的选择,每一次命运的转折,是否早在某个他无法触及的层面被书写完毕?如果他的人生真是一个被“执笔人”拟定好的故事,那么故事的终点在哪里?是毁灭?是救赎?还是……毫无意义的湮灭?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愤怒攫住了他。

“不!” 他在深海的静默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即便真有执笔人,即便命运早已编织成网——”

他的精神意念在虚无的深海中凝聚,化作他自身的虚影。他低头,看到无数条极细极淡、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丝线,从这片“海洋”的不可知深处延伸出来,缠绕在他的手腕、脚踝、脖颈、心口……它们轻微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似乎牵引着他的情绪,模糊地指向某个未来的瞬间。

这就是命运的丝线吗?这就是提线木偶的束缚吗?!

风少正的虚影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芒。他不再随波逐流,而是开始在这意念的深海中奋力“游动”,逆着那牵引的力量,冲向那些连接在他身上的丝线。他伸出手,试图抓住,试图扯断!

触手之处,并非实体,却传来一种极其坚韧、冰冷、仿佛连接着整个世界重量的感觉。每当他用力拉扯,对应的记忆碎片便剧烈闪烁,甚至整个“深海”都为之震荡,带来灵魂层面的剧烈痛楚和眩晕。这丝线,似乎与他自身的存在根基紧密相连,断线,或许意味着自我的部分崩塌。

但他没有停止。愤怒、不甘、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愿被任何存在所左右的倔强,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忍受着那撕裂般的痛楚,双手死死攥住一根尤其粗壮、连接着他心口、散发着浓郁悲伤与孤独气息的丝线,用尽全部意志力,猛地扯动!

而在现实之中,寅苍所化的虎形焰影凝重地悬浮于空,紧紧守护在风少正身体一旁。

它看到风少正身体微微颤抖,额角青筋隐现,呼吸变得极其深长而富有某种奇异的韵律。

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他呼吸的节律,以他身体为中心,一种无形的力场开始弥漫开来。地面上的细小碎石开始轻微跳动,发出“嗒嗒”的细微声响。不远处,几片落叶、一小截枯枝,甚至是他搁在一旁的、早已空空如也的水囊,都开始违反常理地缓缓脱离地面,悬浮而起,在他周身三尺范围内,随着他呼吸的韵律轻轻沉浮、飘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神高度凝聚、即将发生质变前的压抑与躁动。寻常灵气并未剧烈波动,但更深层次的、关乎灵魂与意志的力量正在疯狂地汇聚、压缩、蜕变。

“他这是……” 寅苍的金色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震惊、了然,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与担忧,“神念凝实,干涉现世!识海翻腾,自斩心魔!他正在冲击精神力十一阶的壁垒!”

寅苍深知,炼体聚气,锤炼的是肉身与能量;而一旦触及“灵识”,便是真正开始探索精神本源,挖掘灵魂力量的起点。这是精神力修行者面临的第一道巨大天堑,凶险无比。修行者必须深入自身意识最底层,直面所有的心魔、执念、过往创伤与恐惧,并在其中保持真我不灭,甚至斩断那些阻碍自身进步的、过于沉重的因果牵绊。

这个过程,外人无法给予任何实质帮助,全凭修行者自身的意志、悟性与积累。一旦失败,轻则神智受损,修为倒退;重则意识迷失在自身心象世界中,彻底沉沦,肉身虽存,却已成无魂躯壳。

风少正此刻周身异象,分明是他的精神力量在极度凝聚和升华过程中,无意识地溢散出来,开始微弱地影响周围的现实物质!而他面容上时而痛苦、时而挣扎、时而坚定的表情,正是他在意识深处与“命运”的具象化形式——那些纠缠他的丝线——进行着凶险无比的搏斗。

寅苍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自身的能量波动都收敛到极致,生怕一丝一毫的外界干扰,都可能成为压垮风少正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少正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那根粗壮的命运丝线灼烧、割裂,剧痛几乎要让他的意识体溃散。那根丝线连接着他最早的失落与孤独,坚韧无比。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之时,一股冰冷而威严的力量,化作一副幽蓝色的、闪烁着古老符文的甲胄虚影,包裹住他身躯。

自我力量的提升,使风少正精神大振。他发出一声震彻心海的咆哮,双臂猛地用力!

“崩——!”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仿佛琴弦崩断又似冰山开裂的脆响,骤然响起!

那根粗壮的丝线,应声而断!

在断裂的一瞬间,无边的悲伤与孤独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而来,但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自由感席卷全身!仿佛一个背负了太久太久的沉重枷锁,终于被卸下了!

断开的丝线迅速变得黯淡、透明,最终如同被海水溶解一般,消失无踪。

就在第一根命运丝线崩断的刹那,现实之中,风少正周身悬浮的碎石杂物猛地一滞,随即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他呼吸的韵律陡然加快,一股更强的无形力场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深海之中,风少正的意识虚影变得更加凝实,目光锐利如电。

他抬头望去。

无尽的黑暗上方,极遥远处,一个微小的、温暖的红点,如同黑夜中的孤灯,静静地存在着。

那是什么?

风少正心中一动。在这片完全由过去构成的深海里,所有的景象都是已发生的、凝固的碎片。唯有那个红点,它不属于任何一段记忆,它来自“外面”,来自……未来?

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从那红点传来,仿佛是迷失在洞穴深处的旅人看到了出口的微光。

“向上!”

一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升起。他没有犹豫,凝聚起刚刚获得新生的精神力量,双腿猛地一蹬——在这意念的世界里,这“一蹬”并非物理动作,而是意志的全力迸发——他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破开沉重而冰冷的海水,坚定不移地朝着那红点疾驰而去!

下游,是沉沦的过去,是无数纠缠的命运丝线试图将他拉回的深渊。

上游,是未知的光点,是挣脱束缚后可能的广阔天地。

越往上,海水似乎变得越“轻”,周围的黑暗也开始逐渐褪色,化作一种深蓝,继而是一种朦胧的亮蓝色。那红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逐渐显露出它的轮廓——那是一轮散发着温暖和光辉的、圆形的物体。

是太阳的投影!

在这意识的最深处,在这象征着迷茫与束缚的“深海”之底,他竟然看到了象征希望与方向的太阳!尽管它只是倒映在海面上的投影,并非实体,但那光芒中蕴含的温暖、生机与堂皇正大之意,却无比真实地传递过来,驱散着他灵魂深处的寒意。

“那就是我应该践行的前路吗?” 风少正的心中回荡着这个疑问。

无需回答,他的行动本身就是答案。他更加奋力地向上游去,目光死死锁定那轮越来越近、越来越灼热的太阳投影。光芒开始刺痛他的“眼睛”,但他甘之如饴。

“突破这意识的深海枷锁,向着光明的方向而生!”

“我的命运,或许曾被书写。但执笔之人,为何不能是我自己?!”

“过去的碎片,可以成为我的基石,而非我的囚笼!”

“这轮太阳,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方向!”

“轰——!”

当他的意念之躯终于冲破“海面”的刹那,无尽的、纯粹的光明将他彻底吞没。所有的记忆碎片、所有的黑暗、所有的冰冷压力,在这一刻全部消散。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无”,也是一种极致的“有”——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有心之所向,有神光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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