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医院?”
江宇的声音干涩,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市……市人民医院……医生说……说情况很不好……”父亲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嘟……
电话被挂断。
车厢里激昂的音乐瞬间变得无比刺耳。
江宇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保时捷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
前一秒还在云端飘荡的灵魂,被这通电话硬生生拽回地面,然后狠狠掼入冰窟。
喜悦,炫耀,衣锦还乡的得意……所有情绪在此刻都化为乌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和冰凉。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V6发动机爆发出沉闷而愤怒的咆哮,昂贵的轮胎在柏油路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黑印,车子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向前窜出。
导航屏幕上,“云河市”三个字像是在嘲笑他之前的悠闲。
他关掉了刺耳的音乐,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
刚刚还觉得平稳舒适的悬挂,现在只让他觉得太慢。
他双手死死把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父亲带着哭腔的几个字。
情况很不好。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心脏最深处。
爷爷江涛,那个总是笑呵呵地往他口袋里塞零花钱,那个在他小时候把他架在脖子上满院子跑的老人,那个每次打电话都问他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受委屈的老人……
江宇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和情绪,都倾注在脚下的油门上。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这台价值近两百万的钢铁猛兽,在此刻彻底展现出它的性能。车速在法律允许的边缘疯狂试探,窗外的景物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块,飞速向后倒退。
原本需要近三个小时的路程,江-宇硬生生压缩了将近一个小时。
下午四点。
一辆火山灰色的保时捷panamera,以一个近乎漂移的甩尾姿态,横着冲进了云河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最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稳稳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巨大的动静引得周围进出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
他们看着那台充满压迫感的豪车,又看着从驾驶位上跌跌撞撞冲下来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惊疑。
江宇根本没空理会这些。
他甚至连车门都没来得及锁,拔腿就朝着急诊大楼的方向狂奔。
医院里那股独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病痛的气味,让他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喂,爸,你们在哪?”
他一边跑一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三楼……三楼手术室外面……”
江宇挂断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电梯都等不及。
刚踏上三楼的走廊,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就隔着一段距离传了过来,像一把锥子刺进他的耳朵。
他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速度。
转过走廊拐角,手术室门前的那一幕,让他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母亲胡听兰靠着墙壁,双眼红肿,脸上挂满了泪痕。
奶奶樊巧兰更是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地抖动着。
而他的父亲江大海,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那是二叔江伟豪,二婶熊冬梅,三叔江志杰……一众江家的亲戚。
他们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团团围住,一个个脸上表情各异。
“医生,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江大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那名中年医生面带疲惫,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病人的情况非常紧急,是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引发的冠心病,血管堵塞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药物已经没用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进行心脏搭桥手术,疏通血管,否则……病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江家人的心上。
江大海的身体晃了晃,胡听兰赶紧上前扶住他。
“手术……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江大海颤抖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手术本身加上后续的IcU监护、康复治疗,你们至少要先准备三十万。”医生报出了一个数字。
三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围着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那种诡异的安静被打破了。
“三十万?这么多?”先开口的是三叔江志杰,他一脸为难,“大哥,不是我不帮忙,我那小店你也知道,这两年根本不挣钱,孩子上大学到处都要花钱,我……我实在是拿不出啊。”
“是啊是啊,”二叔江伟豪也赶紧附和,搓着手,一脸的愁苦,“我那厂子前段时间刚亏了一笔,现在还欠着外债呢,别说三十万,三万我都拿不出来。”
兄弟俩一唱一和,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江大海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哭什么穷啊你们两个!”
是二婶熊冬梅,她双手抱在胸前,翻了个白眼。
“爸生病了,当儿子的出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大哥家不是最有钱吗?”
她的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江大海。
“再说了,江宇呢?他不是在江城那种大城市工作吗?听说一个月工资好几万呢!这么大的事,他人跑哪去了?这时候就该他这个长孙出钱出力!”
熊冬梅的声音又尖又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闭嘴!”胡听兰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她吼道,“现在是说这些风凉话的时候吗?爸还在里面等着救命!”
“哟,大嫂,我这说的不是实话吗?”熊冬梅一点不怵,反而扬起了下巴,“本来就是啊,长子长孙,多尽点孝心怎么了?难道还要我们这些穷亲戚砸锅卖铁去凑钱?”
“你……”江大海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眼前这张刻薄的嘴脸,又看看旁边低头不语的两个弟弟,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
噗通。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江大海的双腿一软,竟是要朝着江伟豪和江志杰跪下去。
“二弟,三弟,算大哥求你们了,先凑点钱,救救爸的命要紧啊!以后我做牛做马还给你们……”
“爸!”
就在江大海膝盖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声怒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影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像燃着两团火。
江宇沉着脸,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亲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