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运的嘲笑，僵在了脸上。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动作……太标准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江宇刚才那随意的动作，确实是外行。
可现在，这一手托底，一手扶颈的姿势，稳健而专业，分明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才会有的范儿！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刚才是在扮猪吃老虎？
不只是周运，连一旁始终冷淡的张梦婷，都露出了一丝诧异。
她也是懂行的，自然看得出江宇这个动作里的门道。
林明凯和刘梅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
江宇没理会众人的反应。
获得了“中级鉴定师”的技能后，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那些看起来古色古香，实则平平无奇的物件，此刻在他脑海中都自动标注出了年份、材质、工艺……以及真伪。
他放下手中的青花小瓶，那东西只是个普通的清代民窑，不值几个钱。
他的脚步，径直走向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那里，一个特制的玻璃展柜中，静静地陈列着一件器物。
正是周运刚才口中那件，让他引以为傲的镇店之宝。
明洪武青花岁寒三友纹玉壶春瓶。
在周运、张梦吞和所有顾客的注视下，江宇停在了展柜前。
他隔着玻璃，仔细端详着那件玉壶春瓶。
瓶撇口，细颈，圆腹，圈足。
瓶身上，用青花描绘着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图样，画工苍劲，气韵古朴。
在普通人看来，这绝对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国宝级珍品。
可是在江宇的脑海里，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正在飞速闪过。
【器物：青花岁寒三友纹玉壶春瓶】
【胎体：元末明初麻仓土，判定为老胎】
【釉彩：现代化学青料，人工做旧】
【鉴定结论：真坯新彩，现代高仿工艺品】
江宇平静地转过身，看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周运。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宝山堂”内轰然炸响。
“这件，是赝品。”
全场死寂。
一秒。
两秒。
“噗——”
周运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直接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你说这件玉壶春瓶是赝品？！”
他指着江宇，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疯了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我们宝山堂的镇店之宝！是我老师和我一起从港岛拍卖会请回来的！你一个毛头小子，看了两眼就敢说是假的？”
店里其他的客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这年轻人太狂了，张口就来啊。”
“就是，周师傅可是有名的鉴定师，他看过的东西能有错？”
“我看他就是想出风头，哗众取宠。”
刘梅急得直跺脚，拉着林明凯的胳膊：“明凯，这……这怎么办啊？江宇怎么回事啊？”
林明凯也是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晓得江宇还懂古玩。
但他选择相信兄弟。
“别急，看看江宇怎么说。”
张梦婷的秀眉也蹙了起来。
她走到江宇身边，压低了声音：“江宇，别乱说话。这件东西我看过，虽然在一些细节上存疑，但断然说是赝品，太武断了。”
她这是在给江宇台阶下。
毕竟是刘梅带来的朋友，她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
江宇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劝告。
他看着已经笑得面红耳赤的周运，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它是假的。”
周运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阴沉着脸：“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想走出这个门！”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哦？”江宇扬了扬眉，“就怕你不敢让我说。”
“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说！我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外行是怎么不懂装懂，丢人现眼的！”周运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好。”
江宇点了点头，面向众人，伸手指着展柜里的玉壶春瓶。
“这东西，行话叫‘真坯新彩’。”
“真坯新彩？”
人群中发出一阵疑惑的声音，连张梦婷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这个词，对很多半懂不懂的人来说，很陌生。
周运的脸色微微一变。
江宇不理会众人，继续解释：“意思很简单，胎体是老的，但上面的花纹和彩料，是现代人后加上去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件用明朝的旧瓶子，画上新画，再用技术做旧，冒充明代珍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还有这种操作？
周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江宇笑了。
“证据都在这瓶子本身上。”
“第一，看釉光。真正的传世品，历经数百年岁月，釉面会形成一种温润内敛的宝光，光泽是‘沉’下去的。而这件，你看它的光，是不是很亮，很刺眼？这种光是浮在表面的，行话叫‘贼光’，是酸洗做旧后才会有的特征。”
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第二，看青花发色。洪武时期的青花，用的是国产的钴料，普遍发色偏灰暗，远不如元代苏麻离青的浓艳。但这件呢？它的青花发色蓝中带紫，艳丽得过分，这根本不是洪武青花的特征，倒像是现代化学料调出来的颜色。”
“你……你胡说！”周运开始有些慌了，江宇说的点，都太专业了，完全不像一个外行能编出来的。
江宇没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铁锈斑。”
他指着瓶身上几处深色的斑点。
“元明青花，因为钴料里含铁量高，烧成后会在青花凝聚处形成黑褐色的铁锈斑，这是鉴定真伪的重要依据。”
“真正的铁锈斑，是深入胎骨，从里向外透出来的，用手摸上去有凹凸感。而你们看这件瓶子上的，这些所谓的铁锈斑，颜色均匀，形态呆板，只是浅浅地附着在釉面上。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用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的！”
江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周运的心上。
他说的这些特征，别说普通客人，就连很多入行几年的鉴定师都未必能总结得如此清晰。
周运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嘴上还在强撑。
“你……你这都是纸上谈兵！都是歪理邪说！”
“是吗？”江宇反问，“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件‘洪武重器’的圈足，会有近代打磨机打磨过的痕迹？古人可没有这玩意儿。”
“还有，瓶子内壁的积釉，为什么会有化学试剂残留的味道？不信的话，可以打开柜子闻一闻。”
“……”
周运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因为江宇说的，全中！
这件玉壶春瓶，确实有问题！
当初他收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但因为胎体确实是老的，而且价格便宜，就当个研究品买回来了。
对外宣称是镇店之宝，不过是抬高店铺身价的噱头。
这些秘密，只有他知道。
这个小子，怎么可能只看了几眼，就全说出来了？！
他到底是谁？！
店内的气氛，已经从一开始的嘲讽，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江宇。
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林明凯和刘梅张大了嘴巴，已经完全石化了。
他们眼中的江宇，还是那个在烧烤店吹牛，有点不着调的好兄弟吗？
什么时候，他变成一个古玩鉴定的绝顶高手了？
而张梦婷，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宇，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个男人，给了她太多的意外。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店铺的后堂传来。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对襟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缓步走了出来。
周运看到来人，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忙迎了上去。
“叶伯！您怎么出来了？”
老者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展柜前。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隔着玻璃，仔细地审视着那件玉壶春瓶。
店里的客人们见到这位老者，都恭敬地闭上了嘴。
“是叶海福叶老！”
“叶老可是咱们江城古玩行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眼力毒得很！”
“这下有好戏看了，到底是不是假的，叶老一看便知。”
被称作“叶伯”的老者，正是宝山堂的首席鉴定师，叶海福。
他在古玩行里浸淫了五十多年，是真正的大拿。
叶海福面色凝重，看了许久。
他转过头，锐利的视线扫过周运，最后落在了江宇身上。
“刚才的话，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