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刚刚还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此刻在她眼里，却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周桂芳伸出手，再次碰了碰那个包，动作却不再是刚才的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粗暴的、验证般的戳弄。
皮革的质感依旧细腻，五金的份量也沉甸甸的。
可王翠花那尖利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连三十万都凑不齐！”
“该不会被他用高仿的爱马仕骗了吧？”
周桂芬收回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她终于看向了自己脸色惨白的女儿。
“紫菱。”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个包，是假的吧？”
姚紫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假的吗？
她不知道。
江宇那平静的面孔，法国经理那恭敬的态度，和王阿姨口中那个为了三十万首付四处借钱的窘迫形象，在她脑中疯狂交战，撕扯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妈……我……”
“你别说话。”
周桂芬打断了她，她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姚紫菱的心上。
“我就说，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怎么可能随手就送十八万的包？这不合常理！”
姚建国也放下了报纸，推了推眼镜，对着女儿沉下脸。
“紫菱，你跟我们说实话，这个江宇，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的工作？”
“他……他就是个普通上班的……”姚紫菱的声音弱得像蚊子叫。
“普通上班？”周桂芬冷笑一声，停下脚步，指着那个包，“普通上班能买这个？就算他月薪两三万，不吃不喝半年才能买一个！他会为了一个刚见面的相亲对象这么做？他是傻子吗？”
句句诛心。
姚紫菱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不可能是傻子。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王阿姨说的是对的。
这个包，是假的。
江宇为了面子，买了一个高仿货来骗她，骗她的家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羞辱，难堪，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辩解道：“可是……店里的经理对他很客气……”
“那说不定是他们串通好了的！”周桂fen立刻反驳，“现在这些骗子，手段高明得很！专门租个店，请个演员，演一出戏给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
周桂芬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拿起那个包，就想往垃圾桶里扔。
“这种骗子，我们家不欢迎！这个假货，看着就晦气！”
“妈！”姚紫菱尖叫一声，冲过去抢下了包。
不管真假，这都是她今晚噩梦的源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扔掉。
看着女儿还护着那个“假货”，周桂芬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护着它？姚紫菱，你是不是被那个骗子灌了迷魂汤了？”
母女俩的争吵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
与此同时。
王翠花挂了电话，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她就知道，那个江宇肯定有问题。
本来好想给他介绍一个相亲对象，可是竟然想要用这种骗人的手段，欺骗人家姚紫菱！
所以，她感觉自己简直是正义的化身，戳穿了一个骗子的虚伪面具，拯救了一个无知少女。
这种成就感，让她浑身舒坦。
她品了一口茶，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是骗子，就得让他家里人也知道，好好管教管教。
王翠花翻出通讯录，找到了江宇母亲胡听兰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喂，是听兰姐吗？我是翠花啊。”
“哦，翠花啊，这么晚了，有事吗？”电话那头，胡听兰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哎呀，老姐姐，是有点事，我就是关心一下江宇。”王翠花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江宇？他怎么了？”一听到儿子的名字，胡听兰立刻警觉起来。
“他最近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王翠花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引人遐想。
“学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胡听兰的心提了起来。
“我今天听紫菱她妈说，江宇跟紫菱见面，送了人家一个十八万的爱马仕包包！”王翠花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夸张的惊讶。
电话那头，沉默了。
王翠花能想象到胡听兰此刻震惊的表情，她继续添油加醋。
“听兰姐，不是我说你，你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正为了首付发愁呢。江宇哪来这么多钱啊？他是不是为了追女孩子，去借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网贷？或者，更过分点……他买了个假包去骗人家女孩子？”
“你说他买假包骗人？”胡听兰的声音都变了调。
比起借网贷，“骗人”这个词，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我就是这么一猜嘛！”王翠花赶紧撇清，“你想啊，一个真包十八万，谁家孩子舍得啊！但一个假包，几百几千块钱，既有面子，又能哄女孩子开心……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好这口，打肿脸充胖子！”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胡听兰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千真万确！紫菱她妈刚跟我打完电话，气得不行呢！”
胡听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她匆匆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
自己的儿子，那个她从小教育要踏实本分的儿子，现在竟然学会了用假货去欺骗女孩子？
这比他去借高利贷还让她无法接受！
这关乎到一个人的品性问题！
她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江宇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妈，怎么了？”
江宇刚洗完澡，心情还算不错。
“江宇！”胡听兰几乎是吼出来的，“我问你！你是不是买了个假包去骗人家姚家的女儿了？”
江宇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
假包？
“妈，你在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傻！”胡听兰的声音尖利而愤怒，“王阿姨都打电话给我了！说你打肿脸充胖子，买个高仿的爱马仕去骗人！我们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宇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姚紫菱那慌乱的反应，王阿姨……
原来如此。
一股巨大的、被误解的憋屈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可以跟任何人吹牛，可以跟全世界装逼。
唯独在自己母亲面前，他说的真话，却被当成了最可耻的谎言。
“妈，那个包是真的。”他试图解释。
“真的？”胡听兰冷笑，“你哪来的十八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借网贷了？还是你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我没有！”江宇的火气也上来了，“钱是我的，来路很正！”
“来路正？你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怎么可能拿出十八万！江宇，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走上歪路了？”胡听兰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母子俩在电话里，根本说不通。
江宇无法解释系统的存在，而胡听兰也无法相信儿子能凭空变出十八万。
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赶紧把人家女孩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去跟人家道歉！然后你把那个假包给我要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胡听-兰下了最后通牒。
“我说了，那不是假的！”
“你还嘴硬！”
“啪。”
电话被胡听兰用力挂断。
江宇拿着手机，站在客厅中央，整个人都僵住了。
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又闷又胀。
一个十八万的包，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天方夜谭。
在自己母亲眼里，更是儿子学坏、走上歪路的铁证。
说服力太弱了。
一个包，根本无法撼动根深蒂固的观念。
要让他们相信，要让所有人闭嘴，必须拿出更硬核的东西。
一种谁也无法质疑，谁也无法辩驳为“假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