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死寂海水，成为了阻力，也成为了掩护。
林见素将身形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水面飞遁。他不敢升空，在这片规则诡异、死气弥漫的空间，高空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且更容易暴露目标。身后的海水被他的遁光划开一道短暂的涟漪，随即又被永恒的寂静所吞噬。
五条死魂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不舍。它们没有实体，在暗沉的海水中穿梭自如，速度竟比受伤的林见素还要快上一线！猩红的目光穿透海水，死死锁定前方那道微弱的生命气息与刚刚窃取生机的“罪魁祸首”。
咻！咻！咻！
数道凝练的黑色死气箭矢，自死魂鱼口中喷出，无声无息，却带着侵蚀神魂、冻结生机的可怕力量，从不同角度射向林见素的后心、头颅等要害。
林见素头也不回，【归墟之瞳】将身后的攻击轨迹清晰捕捉。他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在间不容发之际做出小幅度的、违背常理的扭曲与摆动。
一道死气箭矢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的阴风让他半边身子几乎麻木。
另一道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几缕发丝瞬间变得灰白、枯萎。
第三道被他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没入前方的海水中，悄然腐蚀出一个短暂的漩涡。
惊险万分！
他不能硬接，任何一次格挡都会消耗宝贵的灵力，并减缓速度。他只能依靠战斗本能和归墟之瞳的预判，进行极限闪避。
同时，他体内正在发生着激烈的变化。那滴“死境生莲”泌出的生机露珠，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活力与一种奇异的净化法则。它如同最顶级的工匠，在他破损的经脉中穿梭，所过之处，断裂处被温和而坚定地重新连接，淤积的死气与暗伤被丝丝缕缕地逼出、净化。丹田内，那黯淡的“火种”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生机，微光逐渐变得稳定，甚至开始自行缓慢地旋转，从周围粘稠的死寂海水中，汲取着稀薄的、但更为精纯的寂灭道韵。
他的伤势在快速恢复，灵力也在缓慢滋生。
但身后的追杀者，不会给他完全恢复的时间。
一条最为粗壮、猩红目光也最为暴戾的死魂鱼，猛地加速，冲到了最前方，它张开由纯粹死气构成的大口，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产生，笼罩向林见素！
这股吸力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与生机！林见素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体内刚刚汇聚起来的一丝生机也蠢蠢欲动，要被强行剥离！
【虚无心障】自主激发，在识海外形成无形壁垒，抵御着神魂拉扯。但那股针对生机的吸力，却让林见素身形一滞，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就是这片刻的迟缓，另外四条死魂鱼已然逼近，呈扇形围拢过来，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五对猩红的目光，带着冰冷的贪婪和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避无可避！
林见素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不能再一味逃窜了。必须反击，打断它们的围攻节奏！
他猛地转身，面对那条施展吸力的领头死魂鱼。左眼之中，归墟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志！
“寂灭道韵，听我号令！凝！”
他低喝一声，以自身为引，【归墟之瞳】为媒介，强行引动周围浓郁的精纯死气！只见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暗沉海水骤然沸腾般翻滚，无尽的死寂能量受到召唤，疯狂汇聚，在他身前瞬间凝聚成三根长约丈许、通体灰黑、表面流淌着湮灭符文的——【寂灭之矛】！
这是他对寂灭指更高层次的运用，化指为矛，范围与威力更甚！
去！
林见素神识一动，三根寂灭之矛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啸，成品字形，悍然射向那条领头的死魂鱼！
死魂鱼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惊愕。它本能地察觉到这攻击中蕴含的、与它们同源却更加精纯高级的寂灭法则，那是一种位阶上的压制！它慌忙中断吸力，庞大的死气身躯扭动，试图躲避。
但寂灭之矛速度太快，且蕴含着林见素坚定的杀意与涅盘之火淬炼过的意志烙印！
噗！噗！噗！
两根寂灭之矛被它险险躲过，没入后方海水中，炸开两团巨大的、无声湮灭的涟漪。但第三根，却精准地命中了它庞大的身躯！
没有爆炸，只有极致的湮灭。
矛身触及之处，死魂鱼由死气怨念构成的身躯，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分解，化为最本源的死寂能量，回归天地！它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猩红的目光急速黯淡，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了三分之一，气息也萎靡到了极点！
一击重创！
另外四条死魂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攻势不由得一缓。
林见素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因刚才全力一击而再次翻腾的气血被他强行压下，转身继续飞遁！同时，他不断施展寂灭之矛，并非为了杀敌，而是射向身后追兵前方的海水，制造一片片短暂的寂灭力场，阻碍它们的追击速度。
一时间，死寂的海面上，灰色的矛影纵横，死魂鱼的咆哮（灵魂层面）与追击的轨迹变得混乱起来。林见素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舵手，在危机四伏的暗礁中穿梭，将追杀变成了了一场艰苦的周旋。
他一边逃，一边疯狂炼化着体内那滴生机露珠残余的药力。伤势进一步好转，灵力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的三成左右。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他对寂灭道韵的掌控，对死寂环境的利用，似乎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他的遁光中，开始自然而然地融入周围的海水死气，使得自身气息更加隐蔽，速度也隐隐提升了一丝。
此消彼长之下，他与死魂鱼群的距离，竟然开始缓缓拉开。
然而，这片死寂之海仿佛没有尽头。他不知飞遁了多远，身后的死魂鱼依旧执着地追赶，虽然距离拉远，但那股被锁定的感觉始终存在。
就在他思考是否要回头尝试逐个击破时，【归墟之瞳】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连绵的阴影。
那似乎……是一片陆地？或者说，是一片更加巨大、更加集中的星骸残骸聚集地？
远远望去，那片“陆地”由无数破碎的星辰核心、巨大的不明金属构件、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巨大骨骼堆积而成，形成了一片怪诞而宏伟的“山脉”。与之前零散的漂浮物不同，这片“陆地”散发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气息，其上空弥漫的死气也似乎更加浓郁，甚至形成了灰黑色的雾霭。
而在那片“陆地”的某些区域，林见素的【归墟之瞳】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并非纯粹的死寂，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古老、近乎湮灭的秩序与灵性残留。
“有古怪……”林见素心念电转。后方追兵不舍，前方是未知之地。但直觉告诉他，那片“星骸陆地”或许隐藏着契机，无论是摆脱追兵，还是找到关于苏挽月或者离开此地的线索。
没有更多选择。
他方向一变，朝着那片巨大的星骸陆地，加速冲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陆地”的细节越发清晰。他看到断裂的、铭刻着未知符文的巨大金属拱门，看到半埋在骸骨堆中的、如同山峦般的舰船残骸，看到一些区域闪烁着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能量光斑……
当他终于抵达“陆地”边缘，冲入那灰黑色死气雾霭的笼罩范围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五条一直紧追不舍的死魂鱼，在雾霭边缘猛地停了下来。它们焦躁地在外围游弋，猩红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它们似乎不敢进入这片星骸陆地？
林见素心中一动，暂时松了口气，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能让这些死气凝聚物都感到忌惮的地方，绝对不简单。
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根斜插在“地面”（由无数破碎物质压实而成）上的、巨大的、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桅杆上。
目光扫视这片死寂的“陆地”，【归墟之瞳】与神识同时缓缓铺开。
然后，他看到了。
在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铺就的“广场”上，矗立着几尊高达百丈的、破损严重的石头雕像。雕像的形态并非人类或已知的妖族，而是某种身披长袍、面容被兜帽阴影笼罩、手持奇特法杖的类人形体。
而在其中一尊雕像的脚下，那暗银色的金属地面上，赫然残留着一片焦黑的痕迹，以及几块……碎裂的、带着淡淡太阴寒气与混沌意蕴的冰晶！
那是苏挽月【冰心无暇】神通破碎后留下的痕迹！
她来过这里！而且，在这里发生过战斗！
林见素的心脏猛地一跳。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