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晨光初现，沈微澜未做停歇，径直来到了高台边上。
她没穿外袍，只披了件青灰短袄，手里捏着半截炭条，在沙盘边缘画了几道线。昨晚那场演练的火油包还在原地，封口完好，旁边摆着春棠交上来的账本。
“围墙太低。”她说，“东坡那段，连个翻墙的人都拦不住。”
谢云峥从岗哨走过来，靴子沾着露水，听见这话直接蹲下身，手指按在沙盘东侧：“风向偏南，敌若夜袭，必选这里——背光，又靠林子。”
夏蝉提着软剑走来，听见两人说话，把剑往地上一插：“我已经带人试过三遍，西林那片坑阵得加深两尺，不然绊索一扯就断。”
冬珞抱着记录本从暗房出来，发梢还挂着夜里的湿气：“外围五里设了三级传信桩，鼓声快慢能分三等敌情。要是有人靠近，七息内就能报到主帐。”
沈微澜轻轻摩挲着账本边缘，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的主营区标记。
“那就动手。今天要把这山谷变成铁桶。”
春棠这时从库房方向小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陶片都运到了，东坡那段墙今天就能加高。我还让李三叔调了二十个壮实的，专管搬石夯土。”
“不够。”谢云峥抬头，“北谷口也得设双重栅栏，那边地势平，最容易冲进来。”
秋蘅背着药箱走来，蹲下打开箱子：“我分了三类急救包，红袋配前线，黄袋放中转站，绿袋藏山洞。迷魂香和止血散也都备齐了。”
沈微澜看着她：“绿袋放多远？”
“三里外的老洞，入口用枯枝盖着，外人找不到。”
“好。”沈微澜站起来，“从现在起，营地分三防区。东坡归春棠督工，西林由夏蝉布陷阱，北谷口谢云峥亲自盯。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夜里双人轮守。”
夏蝉皱眉：“双人？怕他们打瞌睡？”
“不是怕他们睡。”冬珞接话，“是怕他们听错动静。鸟飞、狗叫、脚步轻重，都有讲究。我教他们认声纹，要是哪处突然安静，反而最危险。”
谢云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去埋响铃竹签，要道都得铺一圈。谁踩了，声音能传到高台。”
他转身要走，又被沈微澜叫住：“等等。”
她从袖里抽出一张图，是昨夜改过的防御布局：“火油包密封技术能用在陷阱机关上，你让骨干都去看看春棠怎么加固封口的——结实不靠蛮力，靠细节。”
谢云峥接过图，看了眼，嘴角微动：“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我不想有人死在自己人脚下。”她说完，转身朝训练场走，“我去教他们做报警绳铃。”
一群人跟上去。
东坡工地上，泥土堆得老高。几个汉子正抬石头往上垒，春棠站在墙头指挥：“再往左半步！对，稳住！”
沈微澜走过去，捡起一根麻绳，当众演示：“两头绑石块，中间绕树干打活结。人一碰，石头落地，哗啦一响，整片林子都知道。”
有个年轻难民迟疑着问：“可这样……会不会惹他们打过来？”
沈微澜把绳子递给他：“你觉得敌人是怕我们设防，还是怕我们没防？”
那人愣住。
“防，不是躲。”她声音不高，“是告诉他们——我们不怕你来，就等你来。”
周围静了一瞬。
春棠笑着接话：“夫人说得对。咱们现在不是逃难的，是守家的。”
那人低头摆弄绳子，忽然咧嘴笑了：“那我多绑几根。”
西林那边，夏蝉正带着人在树间拉绊索。她弯腰检查一个扣环，发现松了，直接用手拧紧，指节蹭破了皮也不管。
冬珞走来，递上一块布：“你这手，明天又要渗血。”
“顾不上。”夏蝉咬牙，“这坑阵要是漏了人，后面全得乱。”
“我已经设了口哨暗号。”冬珞掏出一支铜哨，“三种音，近警、远警、误报。你让他们记熟。”
夏蝉吹了声，短促尖利，惊得树上一只鸟扑棱棱飞走。
“就用这个。”她说，“比喊话强。”
北谷口，谢云峥蹲在地上，把一根竹签轻轻插进土缝。他试了试，脚尖一碰，竹签弹起，撞上横木，发出“叮”的一声。
旁边副将问：“真有人踩，能响这么清？”
“不信你试试。”谢云峥退后一步。
那人一脚踏上去，瞬间一串脆响接连响起，像冰珠落盘。
“行了。”谢云峥站直，“今晚开始，每盏灯下都要有暗哨。人不动，眼得动。”
新的一天来临，沈微澜深知提升营地防御迫在眉睫，早早来到高台开始规划。
太阳爬到头顶时，整个营地已经变了样。
东坡墙头嵌满陶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西林深处，十几处绊索坑掩在落叶下，连鸟都不敢落；北谷口双重栅栏立起，响铃竹签密布如网。
高台上，冬珞挂起了风向旗和铜铃组合装置。风吹过，铃声轻响，她耳朵一动，立刻记下频率。
她低声说着，翻开本子写下一行字。
秋蘅最后一个从山洞回来，拍了拍手：“绿袋放好了，洞口我撒了点草粉，防潮。”
沈微澜站在高台尽头，望着全线灯火渐起。
谢云峥走来，站她身后半步：“全线无漏。”
“夏蝉那边呢？”
“最后一组绊索收整完了，她手臂又渗血，但没停。”
沈微澜点点头，指尖抚过地图上的主营区标记。
春棠走来，把钥匙交还李三叔：“明日起，每一袋粮都要按防区预存。”
李三叔接过钥匙，沉甸甸地揣进怀里：“守土约在，人在物在。”
沈微澜转头看冬珞：“传信桩响应多久？”
“七息。”冬珞合上本子，“比昨夜快了两息。”
“够了。”她说。
远处，一群新人正围在一起练习报警绳铃。有人不小心扯动机关，哗啦一声响，大家非但没慌，反而笑出声来。
一个小伙子挠头：“原来响起来是这味儿，怪吓人的。”
旁边人拍他肩：“吓人就好，敌人听了更吓。”
沈微澜看着，没说话。
谢云峥低声道：“他们不怕了。”
“不是不怕。”她轻轻说，“是知道怎么活了。”
夜风掠过新墙，吹动风向旗，铜铃轻响。
冬珞忽然抬头，说道：“风偏了，得调整。”沈微澜闻声，眯眼望向山影，下令道：“该换岗了。”
夏蝉走来，手上缠着新布条：“我带的人，都能听出哪种鸟叫是假的。”
“很好。”沈微澜说，“从今晚起，暗哨加倍。”
谢云峥应了声，转身去巡岗。
秋蘅递给一个夜巡队员一颗药丸：“含着，别硬撑。”
那人接过，笑了笑：“夫人教的报警绳，我爹都会了。”
沈微澜听见，脚步顿了顿。
春棠走来，手里拿着最后一份建材消耗单：“东坡那段，明天就能封顶。”
“好。”沈微澜看着连绵灯火，“我们不等着被打，我们等着赢。”
远处传来一声口哨，短促两响。
冬珞立刻抬头：“一级警讯模拟测试。”
沈微澜没动：“让他们自己处理。”
片刻后，鼓声响起，快慢交替，各防区灯火迅速熄灭又亮起，巡逻队有序调动。
七息内，全线响应完毕。
冬珞低头在本子上写：“响应时效，六息。”
沈微澜看向谢云峥：“你觉得还能更快？
谢云峥看着她：“你说呢？”